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侯君集的去处!
眼前画面一转,下一刻,侯君集看到自己披头散发,跪伏在太极殿中,前方不远处就站着那位他侍奉终生,内心中尊敬无比,被八荒六合尊称为“天可汗”的太宗陛下。他身穿龙袍,背对着自己,站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想不到你会背叛我,你太让我失望了!”
那身影看起来落寞无比。
“陛下,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陛下,陛下要杀要剐,侯君集都绝无怨言,但是月儿和泰儿是无辜的,请陛下看在我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戎马一生的份上,饶他们一命。侯君集九泉之下,也必感念陛下恩德!”
侯君集看到自己跪伏在地上,疯狂的叩头,那光滑的地面上,鲜血模糊了一片。模糊了他的额头,也模糊了他满头的乱发。
“你去吧,朕,答应你!”
最后一霎那,那人转过身来,目中透出阵阵精芒。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
空旷,凄冷的大殿里,侯君集看到自己喜极而泣,匍匐在地上,长跪不起。
无数的光影从眼前流转,恍惚间,侯君集又回到了那一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破军战神侯君集与太子李承乾勾结,犯上作乱,图谋造反,经大理寺等三司会审,确凿无疑,其罪十恶不赦,按律当诛!于十日后城西闹市处斩!”
高高的白玉台阶上,侯君集听到一名两鬓花白的大内总管太监手持圣旨,高声宣告道。
太极殿前,侯君集身着囚服,满头蓬乱,他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带着泰儿,泪眼婆娑,满是哀伤。
“官人,你我只有来生相会了!”
“爹爹,我不要离开爹爹!”
妇人手中,那满脸稚嫩,还只有三四岁的稚童,突然间感觉到了什么,一把挣脱了妇人的手腕,扑进了侯君集的怀里,大声哭泣。
怀抱着那幼小的生命,那一霎,侯君集有如万箭穿心,整个人心都碎了。
记忆中,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月儿和泰儿。尽管等待着他的是死亡的命运,但侯君集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遗憾。
成王败寇,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对于侯君集来说,最重要的是,不久之前,太极殿的那位终于答应了他。
“你安心去吧,你的妻儿作为罪臣之后,将会被发配岭南,子子孙孙都不得离开那里,踏足中原腹地一步。这是朕对你最大的宽恕了!”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侯君集三跪九叩,感激无比。
虽然被发配岭南,但是他已经留下足够的银票,尽管他们再也无法封王拜爵,博取功名,但也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
他已经没有遗憾了。
……
“叛贼!”
“逆徒!”
“杀了他!”
……
行刑的那天,他站在囚笼里,街道两旁挤满了无数愤怒的百姓,无数菜叶,鸡蛋,如雨般朝着他扔了过来,
侯君集只是惨然一笑,直到囚车破碎,那些人出现在法场,将他带走。
最初的时候,侯君集只是不停地挣扎,直到那些人告诉他那个噩耗。
“侯君集,告诉你一个消息,希望你能够坚持住。不久前我们得到消息,你的妻儿在越过岭南道,被负责此事的冯正所杀。为了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朝廷还是对他们下手了。”
震惊!
不信!
太宗一言九鼎怎么可能会违背和他的诺言,直到他亲眼看到他送给月儿的那只玉镯,和泰儿的尸体,那一刻,侯君集锥心刺骨,悲恸万分。
看着那幼小的尸体,以及冰冷的面孔,摸着那只熟悉的玉镯,侯君集终于忍不住痛声大哭。
一刹那无数的记忆涌上心来。
“官人!”
竹椅摇动,侯君集还记得将她迎进门的那天,自己用一杆金秤,轻轻挑开盖头,盖头下那张脸庞,眼若桃花,娇羞无比。
“月儿!你会嫌我比你大吗?”
侯君集记得自己脸带微笑,打趣着道。
那时候的他足足比月儿大了十多岁,然而打趣的戏言迎来的却是对面佳人端庄、郑重的一礼:
“在月儿眼中,官人永远是最年轻的,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月儿都永远会陪在你的身旁!”
那一刹那,侯君集行政悸动,看着眼前的佳人,竟久久说不出话来。
……
枫叶飘落,书房里,当他正批改着一封封边关奏折,渐感疲惫的时候,鼻中突然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随着吱呀一声,那道熟悉的倩影端着一盘子,绕了过来,轻轻走到他的身旁。
“官人,累了吧,妾身做了一碗银耳莲子羹,夜深露重,早点歇息吧!”
那道倩影轻轻从他手中接过奏折,放到一旁,一双柔荑轻轻替他揉捏肩膀,那时夜深,早已过了子时,连仆人都早已酣睡了。
喝着那碗还热腾腾的银耳莲子羹,听着那耳畔的软语温言,字字朴实却出自真诚,这一刻习惯了战场杀伐,冰凉铁甲的侯君集心中突然一片温暖。
……
“三郎,你脸上有墨汁。”
“怎么可能?没有啊!”
“在哪里?”
“这里。”
佳人葱指一伸,在自己鼻子上点了一下。侯君集心中还在诧异,正要检查一番,却突然看到对面的佳人玉指收回的刹那,笑得花枝乱颤,一脸忍俊不禁的样子。
“之前没有,现在有了。”
侯君集怔了怔,看着佳人指尖的一点墨汁,顿时明白过来。
“你骗我!”
侯君集佯怒,手掌一伸,一把将佳人揽入怀中:
“看我怎么惩罚你!”
……
“爹爹,爹爹,我抱抱……”
“爹爹,陪我玩!”
“我要那个,我要那个……”
……
他还记得他呀呀学语,蹒跚着扑进自己怀里的样子,还记得过去无数个日子,他缠着自己陪他玩耍的样子,记得他对自己的依赖,记得他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样子。
所有的一切纷沓至来,不断的涌现,然而所有的一切都已化为云烟。看着怀中那幼小的,冰冷的尸体,还有那只玉镯子,那一刻,侯君集涕泪四流,心若死灰,再也忍不住伏地痛苦起来。
人生只有在失去后,才会感觉到珍惜,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此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生不如死,活在无尽痛苦和忏悔之中,那是上天给他的惩罚。
第一次,他尝到了失去一切,一无所有的感觉。
他可以死,可是为什么要违背诺言,要夺去他所爱的人?夺去两个无辜的生命?
他要复仇,他一定要复仇!
“为什么!为什么!”
“李承乾是太子,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当初让我去辅佐,也是他的意思,我哪里会想到,他会如此心急,太子继位,天经地义,我又何错之有!”
“为什么!为什么朝廷要杀我的月儿和泰儿,月儿只是个弱女子,泰儿才不过四岁,难道他们还会威胁到江山社稷吗?”
“太宗答应过我的,他为什么要食言!既然他对我不仁,我也对他不义,我要让李唐的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父子相残,兄弟相残,我也要他们常常我心中的痛苦滋味!”
侯君集双目通红,布满血丝,看着眼前的三人,厉声大吼,整个人状若疯魔。
“小白猿,太宗从来都没有发布过这种命令!
三人看着眼前的侯君集道,不由深深的叹息。
“当年太宗陛下对你有多器重,你也知道,以你犯下的罪状,即便太宗皇帝抄灭你们侯氏一族,也毫不为过。以太宗陛下的秉性,既然要杀他们,又何必赦免他们?”
“而且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那些人和你素未蒙面,为什么要救你?难道真的是为了公义吗?”
三人中,那道高高瘦瘦的身影,摇头道。他的手腕一抖,突然从袖中拿出一一枚乌金色的令牌来。
“当年你从法场消失,你的妻儿岭南道被杀,太宗得到消息也非常愧疚,再加上,你在法场被劫,太宗就料到将来必定会有一场公案,所以特地赐下一面免死令牌,交给我等,陛下有言在先,未来不管你犯下什么样的过错,持这枚令牌都免你一死!”
嗡!
侯君集看到那枚免死令牌,脑海中好像什么突然爆炸开来。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们绝不可能骗我的!”
他的身躯踉跄,连连后退,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无比。
“假仁假义!你们骗我的!一定都是骗我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他的身躯不停颤抖,作为太宗身边的近侍,对于朝廷的令牌他再熟悉不过了。三人手中那枚乌金色的令牌和其他的免死金牌完全不同,这是太宗身边最贴身的一枚,普天之下,仅有一枚,这是谁也仿冒不了的。
“小白猿,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就连太宗陛下都已经走了,你闹了这么一出,所有的恨都应该消解了。”
看着情绪急剧波动的侯君集,三人叹息着,齐齐走上前去,然而此时的侯君集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没有丝毫的反抗。三人伸掌,在侯君集后颈一拍,侯君集眼前一黑,身躯一软,便昏迷了过去。
“小子,回去告诉你家公子,让他放心,侯君集我们带走了,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身躯最魁梧的程知节看着不远处的青阳公子道。
“晚辈遵命!”
青阳公子也隐隐知道这三人的身份,恭恭敬敬的低头施了一礼。
三人不再说话,一左一右,挟着侯君集很快朝着远离皇宫的方向走去,只一会儿,便穿出宫门消失了。
“终于结束了!”
不远处,李亨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很快转头看向了一旁的青阳公子。
“对了,你家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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