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线木偶
提线木偶
陈然知道，越是成功人士，越是自信。这个周大老板，前几天还犹犹豫豫要不要搞私募呢，一旦决定了，做出来的决策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肯定是心态上的问题。
难道说他最近在华尔街游走，见过了各种各样的投资家和政要议员，心理上产生了别的变化？
她有些看不透。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有了经验，这些大富豪里，没有一个是傻瓜。你把他当傻瓜，他把你当韭菜。
这么一想，陈然似乎茅塞顿开，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跟星巴克的杯子一样，只有中杯、大杯和超大杯。”
“啊？呃……”周不器略一沉吟，笑了笑，“差不多吧，都是人性。想要击穿人性，还是得看硅谷。”
陈然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不管怎样出于人性的营销策略，华尔街的投资理论是股票是集体制造的幻象，佣金才是追逐的目标。最主要的就是赚管理费。”
周不器不以为然，“赚管理费有什么意思？”
陈然挣扎道：“那也不能不赚吧？”
周不器就有点无语。
绕来绕去，又绕回去了。
不跟她稍微解释一下，她恐怕一晚上都睡不着。
“你觉得我这样的策略，还有第二家私募能模仿吗？”
“不可能！”
“这就是原因。”
“啊？”
陈然微微一愣。
周不器道：“越是大生意，越是要有护城河。投资这行哪有什么护城河？自断后路，不是断掉自己的路，而是断掉让别人追赶的路。”
陈然不理解，“什么意思？”
周不器觉得这个陈然层次真是不怎么高，倒也不奇怪。
通常这种服务在大富豪的财务助理，几年下来就转行了，因为在服务富豪的过程中，了解了他们的生意经，自然而然地就发现了生财之道。这个陈然一做就是几十年，甚至连创业搞一个属于自己的会计事务所的心思都没有。
对周不器来说，反而是好事。
这说明了陈然没野心，比较安定。可以像个普通人那样不敢胡思乱想，规规矩矩、踏踏实实地为老板工作。
这样的助手太合适了。
他的投资策略，最怕的就是太有脑子的下属。
“总统那么大的权力，你觉得平衡吗？可人家是几亿人中选出来的，你不平衡也得认；有些人可以高高在上，那是人家年轻时在枪林弹雨中用命换来的，你不平衡也得认；还有上次马斯克说过，有一个叫塞隆的女演员，为了夺奥斯卡增肥成了一头猪，做到这个份儿上，把影后发给她，别的女演员谁敢不平衡？谁能不平衡？”
“呃……”
“我设定了这么多规则，你以为我是为了自己设定？我自讨苦吃？”
“周先生……”
陈然呆呆地说不出话。
周不器淡淡的道：“规则都是给普通人设计的，是为了控制他们的心智。规则的作用是我明明把真相告诉你了，你还会沉迷在谎言之中，只能当规则的提线木偶。而规则的制定者总有办法凌驾规则。否则凭什么我能站在台上，他们只配在台下为我欢呼？”
陈然抽了抽嘴角。
有点崩溃。
这个周大老板，口气太大了！
还普通人……你要面对的，是华尔街成千上万的私募经理、投资专家，他们都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在你眼里，就都变成了普通的小老百姓？
不过按照他的思路走下去，很多事就能理解了。
20%的保底年化收益？
退返管理费？
亏本补偿机制？
这样的条款，全世界任何一家私募机构都不可能给出来。可是周大老板愿意给，这就相当于画了几道红线。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
这是投资圈内都比较接受的。
一个人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去做投资，然后成功了，这收获的往往不是嫉妒，是掌声和欢呼，这是他应得的。
要是一个人花了2块钱中了大彩票，或者投机倒把耍小聪明赚来的钱，这才容易让人嫉妒。
周大老板设定的这套规则，是把自己圈定在最大风险的风口浪尖上，可能一不小心就翻船完蛋了。
别人都不敢这么玩。
他如果做成了，别人还是不敢这么玩，就只能是高高地仰望他。
就好像巴菲特。
全世界都明白巴菲特的投资逻辑，可没人愿意学他，只能仰望他。别的华尔街资本家都被称为“饿狼”、“财狼”、“吸血鬼”，巴菲特却被恭敬地称成“股神”。
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巴菲特的投资哲学本身就是难以逾越的规则，是一道以寿命换财富的红线。
渐渐地，陈然也就摸清了周大老板的脉搏。
他追求的不是赚钱。
他追求的是自己在赚得盆满钵满、搜刮了大量民脂民膏的同时，还能得到万民称颂，还能被大家高高追捧、名利双收。
难怪这小子在国内那么积极地做核心科技研发，还要拆分紫微星集团，以后要把紫微星国内的股票都捐掉……
这真是把普通人当玩偶啊。
陈然叹了口气，好吧，也只能承认，自己虽然也有超过2000万美元的总身家了，在他面前也只能是个普通人，也是那个提线木偶。这种事情，周大老板不说，她恐怕一辈子也想不到，只能停留在玩偶思维里，被他这样的人通过人性的方式像是提线木偶似的无形操纵。
接触的时间长了，她也算慢慢看出来了。
这个周老板，一点都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人畜无害、正义凛然。是啊，这种级别的人物，哪能用常规的道德标准去看？道德标准都是他们来制定的，他们可以凌驾之上。
不过……
“规则是死的啊，要是投资真亏损了，怎么办？”
“赔钱啊！”
“给投资者赔钱？”
周不器理所当然的道：“当然了，在国内创业，很多人在接受融资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条款。一旦给投资人赔钱了，创始人就要个人承担，把钱赔上。这是一个优秀企业家的担当。”
“呵呵！”
要是放在过去，陈然说不定就信了。现在是懂了，这个周大老板，是个画大饼的忽悠狂魔。只是现在还有一些困惑解释不清，就看接下来他会怎么运作了。
……
周不器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他只是定了一个框架，细节要由陈然来设计。
第二天上午，周不器还在蒋冰婕和李心婉的温香软玉里没起呢，陈然就上门了。
没办法。
陈然是个50多岁的阿姨，年纪太大了，周不器出于尊重，只能赶紧爬起来，冲了个澡，一通忙活。穿戴整齐了才去客厅见她。
她已经设计好了大纲。
细节条款很多，核心条款就三条。
第一，超高的保底收益原则。
如果年化收益率低于20%，基金将不会收取利润分红。
第二，退返管理费原则。
如果年化收益率低于10%，基金不仅不会收取利润分红，还会把基金管理费退回。
第三，亏损赔偿原则。
如果年化收益率低于0%，基金不仅不会收取利润分红、会退回管理费，还会补偿投资人当年度的投资亏损。
“嗯，很好！”
周不器对一套清晰的基金红线很满意。
陈然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小声道：“周先生，我知道你是大人物，站得高看得远。可我还是不明白，万一亏损了，怎么办？真要自己拿钱往里填？”
周不器有些好笑，真是女人啊，真能刨根问底。反正她也辞职了，多说一些也没什么，说道：“我做的是科技领域的价值投资，年化收益不说100%，80%是稳稳可以保证的。”
陈然无语。
周不器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基金年度亏损了，那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有咱们真金白银地把钱赔出去了，这红线才能真正坐实。”
陈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为好。
周不器叹了口气，摆摆手，“近几年是不用了，金融海啸呢，所有投资人都想赚钱，不能让他们亏本。我这边也急着用钱。等过些年经济复苏了，我这边资金压力也没那么大了，可以想办法做做账，做成亏损，赔偿一笔钱出去。”
“啊？”
陈然已经彻底惊呆。
周不器笑道：“你用过Helo没？紫微星的一款聊天软件。”
“没有。”
“这里面有一个功能，就是免费发短信。一开始Helo就是靠着这个业务火遍了大学校园。不仅有免费发短信，还有百亿补贴呢，用户可以领金币赚钱。你知道结果是什么吗？”
“猜到了，一定特别成功。”
“对，用户是上帝嘛。服务好了上帝，怎么不成功？”周不器把手里的材料放在桌子上，“做互联网，最重要的就是参透人性。我就是这行的。一门通，门门通。做投资也一样，抓住人性，百试百灵。”
陈然算是见识到了这个大老板的邪恶，“就算做账做成亏损了，可收益是不变的。上一年的收益会累加到第二年上，你赚得一分没少。投资人却拿到了所谓的‘赔偿’，心底又庆幸又高兴。你不是把用户当上帝，你是把用户当玩偶。”
“没有的事！我做事，从来都是真心真意的，你别误会。”周不器皱皱眉，然后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不过我的投资策略太好了，就算你是高级会计师，也未必能把巨额的收益做成负的。想赔点钱出去，还真是难！”
“呵呵！”
“算了，先把基金搞起来再说吧。要是无法做到亏损，等过几年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机会，给投资人们占点小便宜。”
陈然又好气又好笑，被这小子莫名其妙的自信给逗乐了，“大体的规划我设计好了，你去找高盛的人问问，他们才是专业的。这三道红线有点过火，他们未必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