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忱眼睫缓缓扇动了两下,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奚迟望着他的眼睛,不行。
他抬起眼:要赶紧处理一下。
被切下来的碎片互相拼凑,在洁白的背景里折射出斑斓的光,令他头晕目眩,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平凡而特殊的那一天。
他接着去检查对方的伤,四厘米左右,对方在情急之下刀尖似乎并没有通进腹腔,但也足够触目惊心了。
霍忱那边又安静下来,再开口时少了往日那种游刃有余的意味,甚至有点像在耍赖似的:这样美好的晚上,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聊的,为什么要说这个呢。
奚迟惊叫出声,用力拼命推门,但没有任何作用。
他为什么没有察觉过那双眼睛?明明他只要回过头来,走到路旁那棵特别繁茂的梧桐树后,到学校体育馆看台最边上的座椅旁,到每个阴暗不透光的角落里。
他转回头,数学老师冲他微笑了一下:上来做一下这道题。
楼顶的风吹得人侧脸发痛,黄昏笼罩在他身旁,他找了个角落等待着,不知道谁会先出现。
夕阳把云际染出了一片璀璨,金光逐渐被暗红色吞噬,天空越压越低,风呼啦啦地鼓动着他的衣服,他拼命往终点赶,生怕错过了。
而数学老师站在他身后,看得却是少年乌黑的发梢下,洁白美好的脖颈线条,纤细而脆弱,仿佛捏一下就会断。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工整地书写答案。
看到对方骤然变了的脸色,他掏出一沓照片。
从前被这样看着,他会垂下眼睛躲避,假装在看习题。
数学老师面色苍白地要来抢夺照片,推搡之间,有几张掉在地上,又被风吹了下去。
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呢?数学老师像讲课般循循善诱,我想他会理解的。
他下意识追过去,站在边缘往下看。
你别生气。霍忱说着,低头看向他抓着自己的手,半晌道,好,我们走。
霍忱忽然笑了:你不会以为我喜欢的是你吧?我为什么要喜欢一只缩在地底下的臭虫呢?
跟他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两个同学默契地闭嘴加快步伐,他就当作没有感觉到一样,继续默默地往前走。
听见这个问题,霍忱沉默了一秒。
很好。
少年倒在地上,手捂着右侧腹部,眉心痛苦地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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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那扇上来的门终于被推开了,他看到来人时愣了一下。
数学老师打量着霍忱,视线滑过少年的脸庞,问道: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为什么装作他给我发消息?
你要是跳下去估计就没事了。他身后响起少年冷漠的声音,大家对死人都很宽容的。
接着奚迟沉默了,可现在他们该去哪呢?去医院的话,这个年纪的少年受这种伤,怎么都会引起注意的。
这种注视就像一只冰凉粘湿的手,摸在他脸上,如果是二十多岁的他,肯定知道它代表什么。但在这个年纪,他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只觉得很不舒服,又难以启齿去告诉别人。
但现在他知道了一个秘密。
奚迟,你是在走神吗?
奚迟眉头紧锁,心道现在为什么还纠结他冷不冷,强行给他裹上把他带了下去。
隔着校服被触碰的感觉让他泛起一阵恶心,抿起唇低着头回到了座位上。
最后他到达了一片工地,这地方他也只在后来的新闻里看到过,他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栋烂尾楼,爬楼梯一口气上到了顶层。
数学老师愣了一下,感觉有点听不懂他的意思。
同桌对他不理人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接着说:你下周要去参加竞赛,老师也那么重视,还要亲自带你去。
然而就在此时,楼顶的门又被打开了,那个数学老师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啊,数学老师本来是打算陪他去的,单独在外地待两天。
十几年后,他在房间给霍忱打了这通电话,把自己对那一天的猜测加上想象讲给他听,当然并没有后面这些内容,他也不知道霍忱当年是如何处理这一切的。
数学老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泛起了笑,目光变得更大胆和贪婪:你想要做什么?
一整天,他都没有找到想找的人,甚至他特意去边边角角人迹罕至的地方晃,也没看到半点影子。
我也记不清了。霍忱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点闷地跟他说。
霍忱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有点慌乱地说:你别哭,没事的。
听见这话,他眼里凝结的雾气更浓了。
终于,他想起来了,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给霍忱:你跟我来。
奚迟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早读后第一节课就是数学,随着铃响一个男人走上讲台,他穿着得体的衬衫,发型干净利落,脸上笑容温文尔雅。
前方传来数学老师略带严肃的疑问。
他觉得此时的霍忱,比长大后还要偏执,情急下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你会受伤的!
真的非常普通,他在七点十五准时走进学校大门,宽松的蓝色校服罩在刚开始抽条生长的少年身上,衬得他肩膀格外清瘦,一双眼睛墨水一样黑,白净的脸上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寂静沉郁。
他的敲门声里面也听不到,好在他的眼前似乎变得透明了,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况。
他反应过来后,立刻走到奚迟面前,认真道:你快离开,很危险。
少年脸色苍白,咬着下唇,他看了一眼,胸口像被绵密的针扎过一样疼。
老师满意地评价道,很自然地伸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两下。
我不知道。他的声音里含着刻意而为的散漫,可能是霍闻泽受的伤,或者是其他人格。
奚迟语气带了几分急切:现在的证据足以让他去坐牢,你现在做了错的选择,就没有改变的余地了。
少年的身躯还是太单薄,敌不过一个成年人,尤其是霍忱在避免着掐对方脖子等留下痕迹的行为,缠斗没有持续太久,突然一道冷光划过。
男人慌了神,感觉对方下一秒就会冲过来给他一刀。
在警察局里等他母亲和继父录口供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盯着眼前的白墙出神。
数学老师开始讲月考卷子,他的目光扫过所有学生,最后却落在奚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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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迟垂下眼眸,冷静的声线中藏着一丝忐忑,缓缓地说:在那个数学老师坠楼之前,你已经跟踪了我很长一段时间。
可是霍忱低头欣赏着它,眼里甚至漾着一丝满足,告诉他:你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医生。
被这种贪婪的视线灼烧,奚迟感觉如芒在背,迅速写完回过身。
到了熟悉的济仁医院,他第一次像做贼一样,带霍忱从职工通道绕进去,到达病区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值夜班的护士,潜入了换药室。
如果其他人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会怎么样?别的老师还有那些家长看到了,肯定都不敢相信,你家里人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想见你。
霍忱跟他对视着,眼神似乎看不出痛苦,冲他点了点头。
下课后,他的同桌大大咧咧地感叹:老师好像特别喜欢你,真羡慕啊,第一名待遇就是不一样。
霍忱眼睛亮起来:太好了,我不想看他受一点伤害,那就应该把所有危险的东西都清除出去对么?
是啊,这个时候的他,还不会缝。
少年脸上的表情淡漠,眼神里透着没有生机的冷,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泛起一丝狠戾,下一秒却凝固住了。
<isrc=""alt="图片">魔蝎
他的生活和往常一样,去小卖部买面包和牛奶当早饭,然后上课、做题、放学回家,第二天到学校时听同学们都在说数学老师跳楼死了。
之后一段时间,他总会噩梦般地想到,如果对方没出事,他会不会经历和之前两个孩子相似的命运,未来又会发生什么改变,至少他很长一段时间会厌恶学校和老师了。
可当准备好器械后,他对着伤口愣住了。
他胸口酸软,眼眶也止不住发烫,开口道:
霍忱不敢相信地怔着,眼睛微微睁大,看起来甚至有丝呆呆的。
而拿刀的男人出现了一瞬间的怔然,似乎知道自己肯定完了,刀子也脱了手,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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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学老师的呼吸都急促起来,难掩语气中的兴奋:孩子,你只是喜欢上他了而已。
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老师,我好像生病了。霍忱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光,澄澈无暇,看的人心神一晃,为什么我会总是想着一个人,我忍不住去看他,想离他再近一点,又怕被他发现,我是不是病了?
这对他来说,不是太轻松了么?如果他出来后又去找你呢,不如彻底解决。霍忱语气淡淡的,目光坦然得让他心惊。
夜色已经降临,浓重的黑暗环绕在四周,他帮霍忱压迫着伤口止血,忽然有种他们被绑在一起,然后被全世界抛下的感觉。
那我来替你讲。
霍忱立即拉住他的手,转身带他走了出去,却在要下楼时突然松开他,自己返回里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终于,放学的铃声打响了,他用比平时快几倍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冲出校门,骑上单车向印象中的地点奔去。
他盯着霍忱,几欲要忍不住伸出手,比起暗地里幻想和逼迫,这种士动踏进笼子的小羊羔多让人激动啊。
他反应过来,上前用力推门,却像被加了把无形的锁怎么都打不开。
它把他少年时期的记忆切得分崩离析,漏出冰山下的大海,地面下的岩浆,残忍地告诉他看不见的地方都发生过什么。
连那些家长都没人看出来这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更不要说对老师天生存在崇拜的孩子们。
奚迟走出来盯着他,喊道:霍忱。
他反而更无法控制鼻根的酸涩,一滴眼泪掉在对方身上,他咬咬牙,努力去缝,可跟多年后一点也不一样,他的手抖得像筛子,缝线歪歪扭扭,可以想象愈合后是一道多么丑的伤疤。
就在此时,少年忽然翻身起来,用另一只手捡起了那把刀,眼神里迸发出凛冽的狠劲。
他收紧了呼吸,因为眼前少年看起来太稚嫩了,头顶上能看见他熟悉的发旋,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他有种割裂感。
走在校园里的路上,他听见后面的两个同学在聊天,压低声音议论着考试时抢他卷子那个体育生,说他从楼梯滑下去之后骨折了,估计两个月都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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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猛地转过身,面露凶光向他冲过来。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拼命回忆,可是最基本的缝合方法都想不起来。该怎么办,剧烈的无力感席卷了他,他肩膀发抖,眼眶发酸,死命咬着牙还是感觉视线模糊了。
可是今天不一样,这个时候那个人也许就在窗口观察着一切,奚迟猛地回头,去看教室后门镶嵌的玻璃,落空后又飞速扫了一圈四周的窗户,可惜一无所获。
奚迟捏着手机的手指收紧,语句划过喉咙的感觉十分艰涩:你不要再骗我了。
霍忱没有接,声音里也透着一丝虚弱:晚上很冷。
是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到了身高开始飞长的阶段,显得身形有些单薄,轮廓比长大后清瘦秀气些,那双琥珀似的眼睛倒是和现在没什么变化。
看到那把小刀的一刻,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心脏几乎要跳出胸口,脉管里的血都烧起来。
他趴在课桌上,闭上眼睛,和以前一样用假装睡觉来屏蔽旁边人的话。
奚迟的呼吸一下收紧,数学老师却好像看不见他,走近将目光投在了霍忱身上。
他慌乱中不停后退,等意识到危险时,脚步已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原来如此。霍忱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接着又苦恼起来,那我该怎么办呢?我好像控制不住要做错事了,我害怕他会讨厌我。
霍忱眨了眨眼:我并没有在短信里透露我是谁啊。
一切发生得过□□速,老师的身影坠落后,奚迟面前那道无形的屏障终于消失了,他立即跑到了霍忱身边。
你为什么会来?
他接过来后,没有直接走,而是忽然转过身,往他身后的几排货架中望去,然而并没有搜寻到他期待的身影,反而把后面排队的同学吓了一跳。
到了小卖部,他拿了平时同样口味的面包,阿姨已经熟悉他了,拿出瓶热牛奶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