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知道慕鸣盛并不想要宋辞的命,为了避免让这个手握重要配方的合作方被五马分尸,他不得不谨慎地控制着车速,使得他们与楚淮南的那辆造型风骚的跑车之间保持着相对固定的距离。
沈听一手攀着拉法的门框一手抓住慕鸣盛所在车辆的门把手“噔噔”地拉了几下。
“开门呀,慕先生。”
后排的慕鸣盛没有理他,目光始终停留在李世川苍白发青的脸上。
副驾驶上的梁硕半下着车窗冲他喊话:“宋总,今天确实是我们怠慢在先,但你跟踪慕先生也是犯了行内的大忌。慕先生可以不和你计较,你请回吧,咱们下次再约个好地方......”
沈听冥顽不灵地举起手肘“咚咚”地击了两下后排紧闭的玻璃窗:“别说得这么好听!慕先生要是真不和我计较就赶紧开门,咱们现在就去找个好地方。”
见他油盐不进,梁硕的口气也立刻生硬了起来:“现在不行!你也看到了,那些条子翻了车,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劝你也赶紧停手,免得偷鸡不成还反惹一身骚。”
拉法蝶翼门的铰链被扯到了极限,短小的金属配件绷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噶”摩擦声。担心资本家的跑车门中看不中用,沈听微微调整了姿势,倾身把重量更多地放在了拉着慕鸣盛车门的那只手上。
这样一来,他就离慕鸣盛那侧更近了一些,贴着车窗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车内后排的状况。
作为刚刚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的主角之一,被营救出来的李世川闭着眼睛,头枕在慕鸣盛的大腿上,由于背上有大片伤口,为了最大程度地减低对伤口的二次压迫,此刻他采取了侧躺的姿势,一半脸压着慕鸣盛的膝盖。
从沈听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到他一小半轮廓刚毅的侧脸。
真要说起来,沈听对这个男人的印象仍停留在十几年前。
李世川和沈听一样都属于少年得志的类型,因初入仕途就破了好些知名的大案,所以深受直属领导的赏识。加上总有合适的职务空缺,因此升得也快。
他事业上的机遇好得像是坐上了直升梯。
十几年前,他正值意气风发时,连眉间时常紧皱着的纹路都显不出沧桑,反倒别有一番正义凛然的严肃。
可现在,他皱紧眉毛的样子却无端有些可怜。岁月并没有对他留手,透过深色的车窗玻璃,沈听都能清晰地看到他鬓角斑驳的白发,和眼角处深刻的干纹。
单看背影,他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曾经宽厚的背蜷缩地驼着,瘦得连蝴蝶骨都支棱出来,如同两片随时都要破皮而出的翅膀,侧在慕鸣盛修长腿上的脖子青筋凸起,皮上还留着两排可怖的青紫色的指印。
就在刚才,直播所在地的辖区派出所已经派人去核实了绑架犯的身份,正和沈听曾隐隐猜测的一样,那的确是李环明没错。
李环明沈听是见过的。他个子不高,又因有着先天性心脏病的缘故,常年都保持着一副干瘪瘦弱,营养不良的样子。这样的人,可想而知力气也不会太大。
可难以想象的是,这个曾多次在“警内比武”中,荣膺多个冠军头衔的李世川竟会被瘦弱的李环明掐得毫无反抗之力。
他看上去实在不像是勾结毒枭,昧着良心过上了好日子的模样,相反,十分凄惨。
而慕鸣盛看向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保养得当的细白手背贴着他瘦削的脸颊,拇指一下又一下地蹭着他破皮淤青的嘴角。
沈听心里生出一种怪异的违和感。
这样亲昵的姿势,不太像是毒枭对为他卖命的警察做出来的,而是像......
“看够了没有?”
车内的慕鸣盛像是被他打量的眼神所打扰,转过头来冷冷地望向他。
沈听的黑发被呼啸的风吹得散乱开来,没了碎发的遮盖尚带着些少年气的眼神,便格外明朗。
他扬着嘴角冲慕鸣盛夸张地笑了笑:“这个就是直播的主角吗?长得还行,就是老了点儿!为了他放我的鸽子,你也太不值当了。”
前头有个分岔路口,慕鸣盛把昏睡中的李世川搂得更紧了些。
在临近路口时,楚淮南没有转弯选择了直行,慕鸣盛的司机明显有些犹豫,直到慕鸣盛低下头,亲自下指令:“不用管他。”
得了指令的司机立马偏了点方向,挂在两车之间的沈听因为他的陡然切道,差一点儿撞上隔离带上的路灯杆。
“卧槽!”
他动作敏捷地松开拉着慕鸣盛车门的手,侧身避过障碍物,楚淮南则配合着他的动作打了点儿左转向,借着转向的力道成功地把攀在车外的沈听重新抛回了副驾驶座上。
资本家火速按了关门键,把那扇令人提心吊胆的车门重新关了起来。
被猛地甩在座椅靠背上的沈听扭了下脖子,略有些眩晕地闭了闭眼睛,额角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了,先前顺着太阳穴流下来的血痕,凝固在脸颊上,使他看上去像个重伤员。
楚淮南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还追吗?前面是个国家级的森林公园,还没对外开放。”
“先等等。”沈听把地图打开,摸出手机给孙若海打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孙若海才刚来得及“喂”了一声,沈听就立马说:“华鼎万亿的头目杀了绑匪劫了李世川,现在逃窜去了背青山森林公园,我需要你帮忙立刻联系森林公安,全面排查丛林中是否有对方提前准备的撤离工具,还有,联系武警至少要给我调一个重武器排!”
“重武器排?”亲自坐镇指挥的孙若海因接连的高声说话而嗓音嘶哑:“对方有重武器?”
“嗯,我猜的。”
沈听的直觉太准,孙若海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操!青山森林公园那么大!一个排怎么够?”他咆哮道:“我马上打报告!申请给你一个连!”
“不。”在处理追逃超级毒贩方面,沈听的经验比孙若海和其下属的刑侦支队里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多。
他淡淡地说:“短时间内,你不可能调得到一个连。我只要一个排,但是要快!”
“开什么玩笑!在对方也可能持有重武器的情况下,单凭一个排怎么够做围剿部署!”
“足够了。”沈听说:“敌明我暗。我在对方的车门把手内侧装了个定位器。”
孙若海的暴脾气暴得能让外号暴躁龙的陈聪都甘拜下风。
沈听记得父亲沈止还在时,曾对公安系统的一众领导们,做过一个客观公正的小结:“在公安系统里,能不靠工龄升到正科级以上的,就没有脾气好的。”
孙若海通过和武警部门拍桌子、比嗓门等有效的沟通手段,第一时间就调到了一个排的武警警力。
拉法的底盘过低,这个赛车场上的王者,遇到道路崎岖泥泞的原始森林,简直寸步难行。好在,在森林公安的帮助下,他们很快就换了辆高底盘的山地越野。
车是楚淮南亲自出面向附近村民征集来的,他用价值三千万的拉法以一换一地跟当地的小年轻暂时换了辆二十万出头的游牧侠。
沈听先他一步上了车,很自然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等他。资本家转着手里的“别墅换别针”置换来的车钥匙,冲他微微一笑:“这回知道是谁的技术比较好了?”
沈听低头追踪定位,把设置好导航的设备放在支架上才说:“你的技术只能算过得去。”
“那你还让我开?”
沈听催促地拍了拍驾驶座的座椅,说:“不让你开车,难道要派你去扒车门?”
“你还想去扒车门?”
一句“我不同意”卡在喉咙里,楚淮南犹豫再三也没说出来。他知道就算他不同意,那也是白瞎。
批准让他跟着一起行动,已经是沈听最大的退让。
心情复杂的资本家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在导航的指示下,一脚油门冲进了郁郁葱葱的森林里。
夏天傍晚的森林绿得如同刷了层翠色的漆。太阳的光芒流火般地笼在树顶,细碎地透过树冠与枝叶的缝隙,洒在布满矮植的地面上。
沈听靠在座位上,全神贯注地给森林公安圈搜查范围。
他判断慕鸣盛之所以会选择进入这个罕有人至的森林公园,是因为在这里做过提前部署。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个森林里,应该藏有对方为逃离准备的直升机之类、机动性较强、适用范围较远的交通工具。
最开始,开着车的楚淮南还能偶尔分心,转过头来关心沈听在做些什么。但在进入真正的丛林后,他不得不保持全神贯注的驾驶,以确保不会突然撞上横在路中间的爬藤类植物或某些树龄足够成精的大树位于地面的粗壮根茎。
不得不说,沈听放置在慕鸣盛车上的那枚定位器帮了他们大忙。
在这一片辽阔的、不偏帮任何一方森林中,慕鸣盛的车如同行迹不定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移动着。
如果不是地图上那个始终闪烁着蓝色光标的小点,别说出动一个连,就算警方可以不惜人力、物力地立刻地毯式搜索,也很难在慕鸣盛逃离前找到他们的踪迹。
楚淮南在离前车还有一公里的距离时,有意放缓了速度。
沈听正在和孙若海进行第二次通话,森林公安已经初步确定了几个有可能藏着飞行设备的方位,并已派出人手进行实地勘察。
沈听皱着眉把那几个可疑的地方一一从地图上找了出来,却发现它们全部都在离慕鸣盛行车方向相反的另一端。
这根本不符合常理!急着撤离的慕鸣盛又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地绕道去到飞行器的反方向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嘤嘤!高估了自己的空余时间~已经连续申请了三周的完结榜,却每一周都没能完结~加油加油码字~谢谢陪我的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