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只持续了短短一上午,便宣告结束,手持圣旨的内侍被重重甲士护持着往北阙去张贴布告,宣布李氏王朝就此改朝换代,另有侍臣带了旨意往各处衙门宣旨,宫门鸣鼓,紧急传召长安城中一众勋贵官宦入宫举行大朝议。
这日并非休沐,大半官员身处官署之中,听闻外间有变,各处长官当机立断下令关闭门户,严防死守,内里官员们无心办公,低声议论,惶惶不安。
宫变的第一目标并非各处官署,而是皇帝与皇太子,其次是有权力调用长安驻军的宰相,把控各处要道,及到最后,才是梳齿一般将朝臣们细篦一遍,清除异己。
官署外杀声不绝,自然无人胆敢出头张望,等到局势基本平定之后,众人心思稍定,门扉却被从外向内冲开,凶神恶煞的甲士照名单抓人,验明正身之后二话不说便一刀砍了。
这是刘彻的意思。
“造反都造了,骂名肯定是要背了,不趁着这时候把从前那些个跟周家不和、总在背后捅刀的王八蛋宰了,难道还留着他们过年?”
什么,留下他们彰显自己的心胸和气度?
刘彻意味深长的瞟一眼空间里的某位皇帝,凉凉的道:“我可不像某个叫李x民的皇帝一样,把敌人的心腹留下来刷名声,由着他上蹿下跳惹我生气,这要是能善始善终也就罢了,最后还把人家墓碑给推了,好尴尬啊!”
皇帝们:“……”
李世民怒发冲冠:“我踏马——”
高祖跟朱元璋一边一个拉住他:“别气别气,他没点名,你别自己往上凑!”
李世民破口大骂:“踏马的李x民——就差没把我挂上边了,这还叫没点名?!”
高祖给他顺气:“跟一个吃软饭的计较,犯不上!”
李世民余怒未消:“野猪欺人太甚!”
又气冲冲的解释道:“我当时那么做是有政治考量的啊!李建成是太子啊,老头子是皇帝,从前跟随过他们的旧部太多太多了,北边又有突厥虎视眈眈,我难道还能都抓起来杀掉?恩待魏征不仅仅是为了展现心胸,也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我既往不咎的态度……”
朱元璋:“都明白都明白!”
李世民:“对吧?要换成你你是不是也会那么做?!”
朱元璋:“哈哈哈当然是都抓起来杀掉了!”
“……”李世民:“????”
“开玩笑的,”朱元璋赶忙摆手,道:“大局为重,当时那种局面,你那么做是对的,一方面稳定政局,一方面也是为了防备突厥,换成老朱我,一样也会恩待魏征的。”
李世民松了口气,郁气微消:“对吧对吧!”
然后朱元璋继续道:“等天下太平了,再罗织罪名把他们杀掉!”
李世民:“……”
皇帝们:“……”
朱元璋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李世民:“……”
李世民身心俱疲:“累了。”
魏征你个苟日的就踏马是欺软怕硬,在朕手底下办事还偷偷摸摸搞朕的黑材料,要换成老朱,你早八百年就一分为二风中飘荡了知道吗?!
下辈子别让朕逮到你!
……
从前跟周家作对的刺头儿都死了,既叫刘彻去了一口郁气,也着实是杀鸡儆猴,震慑了其余朝臣。
无论众人心下如何作想,再到太极殿时,都不约而同的换上了一副恭敬面孔,即便是再桀骜不驯的,也是神情平静、不露异态。
刘彻身着常服,手扶佩剑立在玉阶之上,周家三姐妹侍立在侧,皇帝身着冠冕,脸色蜡黄、满头细汗,脚步虚浮的被人搀扶了出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间。
刘彻笑了一声,却不继续看他,只环视大殿一遭,问群臣道:“诸位卿家可知今日匆忙将尔等召集,所为何事?”
群臣面面相觑,不敢贸然做声,还有喜好钻营、谄媚侍上的,眼见周家业已胜券在握,便殷勤近前两步,恭敬道:“太尉得蒙天授,承续国祚,实乃天下之幸、万民之幸!”
刘彻哈哈大笑,又转目去看皇帝,手扶剑柄,大步向前。
皇帝受制于人,贪生畏死,见状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身边侍从看似轻缓、实则用力的捉住手臂,动弹不得。
他满心苦涩,笑意勉强,颇有些认命的凄凉之感,正准备说一些寡人无德,愿禅位于太尉的场面话聊以遮羞,却见周定方大步到了自己面前,伸手取下束发玉簪,摘下冠冕。
头顶重量骤减,皇帝却丝毫不觉得轻松,愕然当场,深觉蒙辱。
刘彻取了自己想要的,便不再看他,内侍恭谨的自他手中接过冠冕,小心翼翼的替他佩戴,宫婢捧了龙袍自偏殿鱼贯而入,侍奉他穿着十二章衣。
几人动作轻柔而迅速,短短片刻时间,刘彻穿佩整齐,衣冠威仪,俨然天子,随手将脸色难堪至极的皇帝拂开,迆迆然往龙椅之上落座。
皇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几乎是发挥了所有气力,哆哆嗦嗦的抬起手来:“周定方,你竟然如此狂悖……”
刘彻终于居高临下的施舍了他一个眼神:“废帝曾为天子,不可刀剑加身,带他下去,缢杀。”
话音落地,满殿寂寂。
皇帝怔在当场,回神之后,声音近乎凄厉,尾音拖得很长:“彼辈尔敢!朕,朕是天子——”
刘彻漠然道:“亡国之君,还算什么天子?”
方才那一声大喊几乎耗尽了皇帝气力,再度开口,他声调孱弱而无力:“周定方,你不怕吗?从来没有万世不绝的王朝,今日你如此待我,来日别人也会如此对待你的后嗣,你……”
刘彻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我不怕。”
死都死过好几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淡淡道:“天子之位,有能者居之,朕才干远胜于你,这才能将你拉下帝位,取而代之。若日后子孙不肖,使得吏治败坏,国力衰弱,糟践朕创下的基业,这等无能后辈,还叫他活着做什么?早早死了干净!”
皇帝不曾想他会这么说,着实一惊,刘彻却不再同他啰嗦,摆摆手,便有人近前来将他拉住,堵住嘴强行拖拽到了后殿去。
方才刘彻嘴里吐出“缢杀”二字时,满殿文武齐齐一惊,只是慑于局势未明,不敢贸然做声,待听了他那一席话后,默然良久,终于有人出列奏请:“末帝毕竟曾为天子,又非大奸大恶之人,或请陛下稍加宽恕,恩待一二……”
刘彻坐正身体,俯视众臣:“朕打坐上皇位开始,就没想过名垂千古,朕不在乎名声,也不在意身后名,一切皆是虚妄,当下才是真实。”
别说朝臣们没听过这么荒诞的说法,就连空间内皇帝们听罢,也随之微怔。
却听刘彻继续道:“朕为天子,无意去求长生,虚耗国力……”
始皇皱起了眉头。
“朕为天子,无意谋求虚名,刷声望当什么一代明君……”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
“朕为天子,也绝不是穷人骤富,单纯想给后世子孙谋取私利……”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
高祖悄悄同朱棣道:“得亏他不怎么知道我那个世界里的事儿!”
朱棣跟他握了个手:“我来得晚,他也不知道!”
其余皇帝们:“……”
不行,得想办法揍野猪一顿!
这时候空间外刘彻终于转了话头:“朕为天子,只是想真真切切的为这天下做一些事,清明吏治,改善民生,效仿古代圣贤之君,使得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他这会儿说的是心里话,并无什么作秀成分。
第一世结束的同时,刘彻就知道问道长生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生生死死数次轮回之后,又如何会执迷不放?
至于声名,流氓后代在乎过这个吗?
还有后世子孙——有出息的孩子不需要操心,没出息把亡国了的死了也就死了,更不需要操心。
权势、财富、美色、万人之上的地位,世人汲汲营营用一生去谋求的东西,都曾经是他的囊中物,真真切切的握在手里、享受过无数年,如今倒带重来,又如何会为之所惑?
他是真心想为这方天下做些实事。
刘彻的品性朝臣们不够了解,但周定方的确是端方君子,就算从前那一切都是装的,能装那么多年也真真是个本事。
最朴实的话语,却透着最真挚的诚恳,朝臣们听得触动,容色之间颇为改观,不知道从那一个人开始跪地,最后乌压压跪了一片,群臣叩首,山呼万岁。
刘彻欣然领受。
他知道这里边有的人是真心实意,有的人是大势所趋,还有人暗怀鬼胎,但是他不在乎。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侍臣将早就拟定好的旨意取出,一道道依序宣读,前朝覆灭,新朝另立,遂改国号为汉,定都长安,以建元为年号,称建元元年。
同时,又追谥已逝的周夫人为皇后,加封亲族故旧,褒赏有功之臣和一众亲信。
最后一道旨意侍从没有宣读,而是毕恭毕敬的送到了新帝手中,刘彻接过之后却不,只环视众臣道:“大汉新立,朕却已年过四旬,已经到了应当考虑国本的时候了……”
文武百官打从知道周定方起事造反之后,便在考虑这件事了,新帝无子啊,改立谁呢?
外孙?
堂侄?
还是说从周家宗族里过继一个?
好为难啊!
这显然不是一朝一夕能有结果的事情,便有老臣踌躇着进言:“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是啊,朕也很为难。”
刘彻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叹道:“女儿都太出色了就是这点不好,都不知道传位给谁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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