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无法被审判的罪行
两人都没有说话。
安室透坐在原地，手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每根手指都僵硬了。
他无措地看着安格斯特拉，他希望刚才那一切全是幻觉，下一秒安格斯特拉就露出过去那样的笑容，走过来拉着他说“安室，我们一起去吧！”。
可他的希望落空了，安格斯特拉没有抬头看他。
他的小上司像在面对什么不想面对的东西那样低着头，手紧紧握着叉子。
期间他朝他这个方向悄悄瞄一眼，结果两人的视线撞个正着，他连忙把头低下去，用叉子插起两三块培根送入嘴里，脸颊塞得鼓鼓的，连咀嚼都很困难。
安室透看出来了，说出这句话时，安格斯特拉自己的心情也不好。
他一直很在意别人陪伴他，可这次他主动拒绝了别人。
令人几乎窒息的静谧充斥着整个空间，只有安格斯特拉费力的咀嚼声响起，最后是安室透打破了这份沉默。
“我知道了，安格斯特拉。”
即使安格斯特拉看不到，安室透依然用过去那种温和顺从的眼神注视着他。在很多个夜晚，他就是用这样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去看他珍藏相册里的每一张照片。
“你几点回来？需要我为你做饭吗？”
套间里不止有两个卧室，还有一个设备齐全的厨房。安室透担心美国快餐不健康，早就准备好自己做饭，他连酒店附近哪里有超市都看好了。
“不用，我不知道几点回来，可能会自己在外面吃晚饭……我吃好了。”
安格斯特拉放下叉子起身，在经过安室透的身边时，他脚步顿了一下。
“我还是送你去学校吧，新人刚进去挺容易迷路的……”
安室透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等送完伱，我再去墓地。”安格斯特拉小声说。
安室透的眼神黯淡下来，但他不会对小上司摆脸色，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笑容，声音轻松的说：“好的，我马上就把早饭吃完，麻烦你稍微等我一下。”
安格斯特拉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根本似乎想抬起手做点什么。
安室透很熟悉那双手。掌心布满练枪的茧子，有些粗糙，根本不像是一个少年的手，可是他知道这双手拥抱别人时有多温暖。
安格斯特拉最终没有下一步动作，他垂下了手。
“……我去把学校内部详细地图和这几天公开课的课程表发你，记得接收保存一下。”
说完他走向卧室。砰地一声，门被关上了。
直到看不到小上司，安室透才慢慢收回目光。
他脸上还是保持着那样的笑容，这个笑仿佛一张石膏面具那样凝固在他的脸上，过了好久才碎掉。
……
到了九点半，安室透敲响安格斯特拉的房门。他们离开酒店，步行前往大学。
早上的波士顿比晚上热闹得多，酒店前的马路车流如梭，街边有拎着包步伐匆匆的上班族，有走得慢慢悠悠的遛狗老人，这是一个不同于东京或巴黎的城市。
安室透走在安格斯特拉的身边，听着他给他介绍麻省理工学院的基本情况。
他认真地听着每一个字，安格斯特拉会在里面穿插一些过去的校园经历，他通过这只言片语，在脑海里勾勒出小上司过去求学的画面。
只走了一小会儿，安格斯特拉就突然停下脚步。
安室透也跟着停下，这才注意到一所圆顶房屋出现在眼前，这正是麻省理工学院最具历史和代表性的建筑——麦克劳伦大圆顶。
他们已经到了。
前面的安格斯特拉转头来看他，脸上没有重返母校的喜悦：“就到这里，你自己进去。”
安室透点了点头，就在安格斯特拉要离开时，他又忽然喊道：“安格斯特拉。”
“怎么了？”安格斯特拉停住脚步。
安室透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平时没有戴饰品的习惯，但那里有一个明显的耳洞，是去年留下的。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过去给我戴过一个窃听器耳钉。”
“只能用你的指纹解锁或关闭。有了它，你可以随时听我的一举一动，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时间里，你能……给我戴上它吗？”
安室透语速很快，他直直地看着安格斯特拉。好像这样就能让小上司感受到他的心意，从而马上答应他的要求。
他不会为自己被监听感到恼怒，反而会满足，就像忠犬只会喜欢脖子上主人为他戴上的项圈。
面对他热切的眼神，安格斯特拉的目光闪烁不定。
“不……”
安格斯特拉拒绝了他。
“日常生活里，我不会对你们用这些东西。”
……
降谷零坐在课堂里。
教室内坐满了人，他的面前摆放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是从官网下载的课件，这样的感觉让他仿佛回到了读书时期。
只是他过来不是为了真的上课，是为了听一起曾经震惊全世界的恶劣案件。
因为是公开课，来旁听的外人不少。台上的教授站在三大块黑板前，黑板前方还挂着一块更大的显示屏，确保坐在最后的人也可以看清。
教授已习惯会有很多外校人来听课，他在电脑上操作几下，那块屏幕上显示出今天的课程内容。
——奥施康定，塞克勒家族的罪行。
降谷零只在听说方面不太行，读写是绝对没问题的。他完全看懂了这个标题，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周围其他人开始窃窃私语。
这是美国最恶劣的药物成瘾事件。
奥施康定，一种阿片类止痛药物，其有效成分为羟考酮，与海洛因非常相似，因此很容易导致上瘾。
但是为了利益，发售这种药物的普渡制药隐瞒这一事实，对外声称成瘾率少于1%，甚至贿赂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员，对其贴上安全的标签，开始大量发售。
依靠这种药物，塞克勒家族赚得盆满钵满，成为美国最富有的家族之一；而从药物发售至今，约有700万人对该药物上瘾，并且有超20万人因使用过量而死亡。
在真相揭露后，普渡制药宣布破产，萨克勒家族中没有一人受到指控。他们支付天价赔偿金，组成了另一家药物公司，然后在政府的严格监管下，继续生产奥施康定。
一旦资本家作恶，他们手里染的鲜血，或许是最恶劣的犯罪组织都比不上的。
降谷零非常在意这种事件。并非对美国人有多同情，只是作为一个深爱自己国家的人，这种事件会对他敲响警钟，让他警惕严防这种事在他的日本发生。
教授放出了长达两百七十多页的诉讼书，每一页全是血泪，这还不到所有的受害者，因为很多人根本请不起律师为他们讨回公道。
降谷零看着看着，忽然想到了日本的情况。
如果他记得没错，日本最富有的乌丸集团也是靠制药起家，而且从十几年前开始，他们在药物行业的规模就越来越大。
要是哪天，他们也……
“…………”
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降谷零心脏突然重重一跳。
……不，他想太多了，乌丸集团一直是日本国内知名的良心企业，他怎么可以把这种财团和需要集体挂路灯的资本家作对比？
他按下心里的不安，扭头看向窗外。
不知道安格斯特拉现在在哪里，如果只是去墓地看望过去的旧识，应该不用花多少时间……等他回来了，他有个问题想问他。
为什么在他们分开后，他要突然回头看向他的方向，并且做出口型，说了句“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对谁说的？
……
安室透坐在课堂里。
他抬头看着屏幕上的字，想要努力听课，可不管怎么努力，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这位教授的语速很快，整个课堂比日本课堂热闹得多，大部分人在用英语交流发表各自的看法，口语不太行的他根本无法介入。
不该这样的。
安室透想。这个念头如野草般越长越多、越长越快，把他的大脑彻彻底底填满，让他无法思考其他事情。
之前去法国时就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
——没事，我会陪着你。
——其实你可以尝试用法语和我交流，一直用母语是不会进步的。
——你说得很好听，有点生涩，但发音很标准。以后我会放慢语速和你交流，让你渐渐习惯……不要害羞，我知道你这个月有多认真在学，你做的努力我全部看在眼里，我会陪着你去改善和进步。
安室透低下头，去看手机上的字母a挂件。
那时的安格斯特拉陪在他的身边。
那时的安格斯特拉还曾经说过……
——谢谢你陪在我的身边……不要害怕，等我回来。
——我说过的，我不会丢下你。
……为什么？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落在独自坐在桌边的安室透身上，他觉得浑身止不住地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