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5.王与王

可以称为冬木市民会馆主要部分的,是涵盖一楼到三楼的大型演奏厅。绮礼将死去人造人的遗体安置在了完成全部装修、只等待首场公演的舞台上。

在其柔软的腹腔内部,有着明显的异物感。大概是混入脏器的圣杯正在恢复原貌吧。虽然绮礼现在可以切开腹腔将其取出,不过他却并不着急。只要再回收一个servant的灵魂,外装应该就会自动崩坏而显露出圣杯。自己只需要等待便可。

archer在大桥与rider对峙,berserker在地下停车场阻止saber。一切都一帆风顺。现在已经无人打扰绮礼了。

他离开演奏厅来到走廊。顿时,弥漫在空气中的黑烟扑鼻而来。起火点应该是地下的战场。从气味的深度来看,火势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建筑物的各个部分。不过包括火灾警报器在内的一切对外联系线路都已经被切断,只要火焰不溢到建筑物之外,就不会被附近的居民所察觉。

每走一步心情都愈发激昂,祝福的圣句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主使我的灵魂苏醒,请以真主之外引导我走上正途。纵然我在死亡的幽谷漫步,也不惧怕魔鬼,因为真主与我同在——

他就在这里。现在自己必然与他相遇。

卫宫切嗣就在附近。正如绮礼渴求他的到来一样,他也正追寻着绮礼。

火焰已经驱散黑暗,在走廊的各处晃动着翩翩起舞。热气抚摸着绮礼的脸颊,但他毫不在意。自己心中翻滚的血潮比火焰更加炽热。

绮礼现在第一次感到了祝福。一生中从未眷顾自己的神,终于给了他启示。

他所追求的就是这憎恨的渲泄,这战斗的喜悦。

——您的杖与鞭抚慰了我。您在我的仇敌面前为我设宴,在我的头上敷油,漫溢的福杯必将使恩惠永伴我身——

火舌顺着墙壁窜上天花板,化为通向炼狱的路标邀请着两个男人。

他们默默地前进,昂扬地前进,毫不犹豫地走向决斗场。

于是,他们邂逅在地下一层——舞台正下方的大道具仓库。

在滚滚黑烟的彼端,卫宫切嗣看到了身穿法衣的修长身影。

在热气蒸腾的彼端,言峰绮礼看到了宿敌的黑色大衣。

手上所持的黑键的光芒,辉映着魔枪枪身的光亮。

两者都察觉到了杀意,彼此都早已对那炽烈有了觉悟。

那么,就不再需要交流的言语。

两人终于亲眼直视彼此,他们同时理解了一个结论。

七名ster。七名servant。那些只不过是所谓的”状况”而已。

对卫宫切嗣而言,这场战争是——

对言峰绮礼而言,冬木市整个战场是——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击倒眼前的仇敌而存在。

熊熊烈焰中,剑锋在跃动。

左三把,右三把,代理人抽出共计六把黑键,疾驱而上。

暗杀者之枪的准星瞄准了乘风逼近的影子。

此时此地,最后的对决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

只见一阵飞沙走石,“王之军队”挟惊天动地之势冲了过来。

尽管大敌当前,但英雄王吉尔伽美什还是毫无惧色。

直视这一壮观场面的鲜红双眸中满是愉悦之色。这是只有享尽世间荣华的王才能理解的,超乎常理的感觉。

实际上,archer正心下暗喜。

被召唤到这一时空,却只是每日重复着这场名为战争的闹剧。早已心生厌倦的他,终于遇到了自己所认同的”对手”。

那个rider的挑战,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梦存高远,志在称霸……这股热情确实值得赞许。但将士们啊,你们明白吗?所谓梦,终有一天是要醒来的。”

archer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虚空中的宝物库。但是,他却没有”王之财宝”,只拿出了区区一把剑。

“正因如此,我必然会挡住你的前路,征服王。”

——这把武器真的能叫做”剑”吗?

它实在太过怪异了。既有剑柄,也有护手,长度与普通长剑相仿。但最关键的”剑身”部分却和传统意义上的刀剑相去甚远。只见三段圆柱紧紧相连,并不锋利的刃部拧成了螺旋状,三个圆柱如同锁链一般缓缓绕在一起,交互回旋着延去。

是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剑了。早在”剑”这一概念现世之前就诞生于世的东西,也不可能会呈现剑的形状。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制,是见证了创世之时的神性具现。

只见磨盘般的三段圆筒呼应着天球的动作,各自以匹敌地壳变动的重量与力度互相摩擦着、旋转着,滚滚而出的膨大魔力简直无可估量。

“来,给你那无尽的长梦画上一个句号吧,我会亲自向你展示世间的法则。”

archer的手臂高高扬过了头顶,初始之剑开始徐徐加快了转速。每一圈都更加迅速、更加迅速……

目睹了这一切,本能地感到危险迫近的rider扬缰催促着布塞法鲁斯。

“我们上!”

主动权就让给archer无妨。但只允许他放出一击。不等他采取后续动作,“王之军队”就会把那黄金的孤影蹂躏致死。

这样一来,关键就在于如何撑过第一击。对方可是以无双的宝物为豪的archer,他肯定有赌在这一击上的理由。

对军宝物?

对城宝物?

或者说是狙击型的对人宝物,对方打算擒贼先擒王,一举射杀冲锋在前的rider吗……

“轰”伴着飓风的声声轰鸣,archer的剑柄中迸发出膨大的魔力。

“醒来吧,eelish。与你相称的舞台已经布置好了!”

eelish——在古美索布达米亚神话中,是”天”和”中”的司掌大地与水的神明。

被他如此称呼的“乖离剑”正是神话时代见证了创世壮举的初始之剑。它的剑锋被赋予的任务,正是将当时一片混沌的天与地一劈两半,赋予其确切的形态。

如今,傲然回旋的神剑卷起阵阵烈风,正蓄势准备重演那创世的奇迹。黄金的英雄王昂然宣告道。

“看好了——这就是‘天地乖离开辟之星’!”

天空在绝叫,大地在咆吼。

膨大的魔力之束震撼着宇宙的法则,奔涌而出。

archer将剑一挥而下,根本就没有瞄准任何人。

已经不需要瞄准什么人了。乖离剑的刃锋所斩裂的,绝不仅限于什么“敌人”。

在驱马疾驰的rider面前,大地崩裂,现出了无底深渊。

“唔!?”

rider立时发觉到了脚下的危机,但疾驰的布塞法鲁斯势头实在太猛,已经任谁都无力制止了。

“呜——”

韦伯见坠落深渊的命运已经无可避免,咬紧牙关把那声悲鸣硬是吞了回去。话虽如此,这点危机在他跨下的马和骑手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哈!”

随着rider缰绳一挥,神马后蹄猛蹬,高高跃入了空中。

那跳跃、那浮空都让人深深捏了一把汗。正当韦伯以为这一瞬将无限持续下去时,布塞法鲁斯已经再度踏上了对岸的大地。

没有什么时间供他们喘息了。韦伯一看到后续骑兵队的惨状,登时脸色惨白。

坐骑不及布塞法鲁斯的禁卫兵团没能跨过这道天堑,如同雪崩般无助地向地狱深渊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后的骑兵们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停了下来,逃过了一劫,但这场惨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小子,抓紧了!”

rider一声叱咤,抱着韦伯紧紧抓住了布塞法鲁斯的鬃毛。

就在察觉到危机的神马退往安全处之时,地上的裂缝愈发扩大,将周围的土地和骑兵们一并吞了下去。

不——岂止是大地。龟裂从地平面一直扩伸到了虚空,使空间扭曲,大气上流,伴着逆卷的狂风将周围的一切都吹向了虚无的尽头。

“这、这是……”

就算是征服王,也被这光景惊得无言以对。

英雄王所持的乖离剑,那一击所刺穿的不仅是大地,而是包含天际在内的整个世界。它的攻击,已经不能用命中与否、威力如何来形容了。士兵、马匹、沙尘、天空——以被斩断的空间为凭依的一切一切,都被卷入了通往虚无的漩涡之中,消失殆尽。

就在布塞法鲁斯使劲撑住四蹄,竭力反抗着真空的气压差之时,“王之军队”所生成的热沙大地也无时无刻不在四下龟裂、土崩瓦解,如同即将流尽的砂石般流向虚无的深渊。

一剑挥落之前,森罗万象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团混沌——

一剑挥落之后,新的法则分出了天、海和大地。

开天辟地的激荡之力奔流而出,这早已超出了对城宝具的范畴。有形无形的森罗万象都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下分崩离析。这才是让英雄王自诩为超越者的“对界宝具”的真实面目。

天空坠落、大地崩裂,一切归于虚无。在无尽的黑夜中,只有archer的乖离剑灿然生辉。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开辟之星,堂堂宣告着破灭的终结。

rider和韦伯都没能见证这一切。rider的固有结界本是由召唤出的全体英灵的总魔力所维持的。在整个世界彻底消失之前,失去半数部队的结界已经出现了破绽,受到扭曲的宇宙法则再次回到了应有的姿态。

之后,就像从梦中醒来一般,载着两人的布塞法鲁斯在夜间的冬木大桥上着地了。

在大桥对岸,黄金的archer宛尔微笑着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双方的位置关系没有任何变化,整个战局就像被回溯到了初始之时一般。

唯一能够证实变化的,就是archer手中的那把仍在旋转低吼着的乖离剑。

而无法忽视的致命变化就是——rider的王牌“王之军队”已经消失了。

“rider……”

见自己的ster脸色惨白地仰望着自己,高大的servant表情郑重地问道。

“这么说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问过你呢。”

“……哎?”

“韦伯·维尔维特,你愿以臣下的身份为我所用吗?”

韦伯浑身都因激动而颤抖着。随后,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滂沱而出。

虽然心知绝对无法实现,但自己还是暗暗期待着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回答方式。它正像宝物一般深藏在自己心底。

“您才是——”

被首次直呼姓名的少年不顾两颊的泪水,挺起胸膛毫不动摇地答道。

“——您才是我的王。我发誓为您而用,为您而终。请您务必指引我前行,让我看到相同的梦境。”

听到对方如此起誓,霸道的王微微笑了。这笑容对于臣下来说,正是无上的褒奖与报酬。

“嗯,好吧。”

就在心下欢喜,飘飘欲仙的时候——韦伯的身体真的飞了起来。

“……哎?”

王把少年矮小的身躯从布塞法鲁斯背上提了起来,缓缓地放到了水泥路面上。失去了马背的支撑,视野回到了原本的高度后,韦伯再次体会到了自己的矮小,心下满腹疑惑。

“展示梦之所在是为王的任务。而见证梦的终焉,并将它永传后世则是你为臣的任务。”

在看起来如此高远,无可触及的马鞍之上,征服王爽朗地笑了笑,毅然绝然地下令道。

“活下去,韦伯。见证这一切,把为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达尔飞驰的英姿传下去。”

布塞法鲁斯用高声嘶鸣表示了鼓励——对象到底是即将赴死的王,还是重任在肩的臣下呢?

韦伯俯下了身子,再也没有抬起头。在伊斯坎达尔看来,这是得到首肯的标志。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了。从今天开始,直至时之尽头,王的英姿都将指引臣下,臣下也将忠于这份记忆。在此等誓言之前,离别变得毫无意义。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王与臣下的羁绊早已超越了时空,成为了永恒。

“来,我们出征吧,伊斯坎达尔!”

征服王一夹马腹,开始了最后的疾驰。只见他对从容不迫的仇敌怒目而视,发出了裂帛的雄叫。

他是个战略家,自然知道胜负早已分晓。但是,“那”和“这”完全是两码事。征服王伊斯坎达尔除了向那个黄金的英灵纵马突进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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