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的走廊这一端往那一边看,能看见三四个瘦小的身影站在原地,处于灰蒙蒙阴影中的几个深黑色影子。
苏萝转头看去,身后的走廊中同样出现了深黑色的影子,这些影子把两人围在中央,影影绰绰地并不接近,反而感觉像是害怕生人的气息,隔着很远的距离观察他们。
“据说一个人一眼就能认出属于自己的‘黑暗面’,哥哥,想起了些什么吗?”
苏荆向前踏了一步,那些小身影转瞬间消失在转角处。他沉吟片刻道:“它们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
“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脚一样的感觉。因为太常见到所以反而……无法一下子辨认出它们到底是什么。但是它们的出现,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两人沿着走廊一路前进,两边的房间都被反锁,看上去没有什么值得调查的资料。那些小黑影的脚印一路很明显地延伸向某个方向,某个科室。
两分钟后,苏荆瞪着“妇产科”的挂牌,苏萝则意义不明地哼了一声。
“……我……算了,现在说的话简直是越描越黑。”
“安啦,像是哥哥这样的男人,会做出始乱终弃、人间消失这种事也是很正常的,正因为是这样堂堂正正的烂人,所以才能够把到大量无知少女吧。”
“不,什么叫始乱终弃,不要说得我好像把人肚子搞大后就高速消失的人渣一样。虽然我也觉得自己没什么责任心,但是这种烂事我是做不出来的。”
“但是,这个神器可是不会说谎的。老哥你是不是真的搞出人命啦。”
“呃,从某个角度来说的话……”
“有,是吧。我明白了。几个?”
“呃……大概……上百……”
苏萝的表情一瞬间像是经历了从惊讶到嫉妒再到怀疑世界的合理性的深思,在起初的震惊后她稍微做了一下计算题,确定从时间上来说着实不太可能。
“这件事大概要从我的强化说起。”苏荆很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我的强化一直是生物科技路线,早期对一种虫类的依赖性很大,所以我需要一个用来生育虫族的母体。然后我刚好碰到了一个完美契合的女生……”
“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不过说实话就算你的理由很合理,这件事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依然很鬼畜吧。不,仔细想想,连我都觉得有点猎奇……”苏萝抿起嘴唇,美少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自暴自弃的悲伤笑容,“虽然意料到和哥哥重逢后我的人生会发生剧变,但是变成哥哥的产卵工具之一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想……哥哥,就算阿萝变成你床上的专属母猪也要依然爱我喔……”
“你不要擅自脑补接下来的剧情好不好,我们现在正在进行很严肃的冒险活动。”苏荆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她后脑勺上,“现在的问题是,设计这个剧本的人很明显是要攻击我这方面的心结……看来我对这件事并没有我想得那么释然,从好的一方面看我天良未泯,从坏的一方面看……这件事大概的确是我的因果业报吧。”
“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进去看看吧。”苏萝不再装可怜,耸耸肩推开妇产科的大门。
科室的走道里光线很昏暗,几乎没有一丝光线,两人只能打开之前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搜到的小手电筒。黯淡的光线只能照亮一小段路,走了两步路,苏荆突然眯眼看着地上的大块黑色污渍,皱着眉头蹲下去研究了一会儿。
这污渍粘稠而黯淡,散发着一股古怪的味道。有些像是血,却又和普通的血腥味不太一样,苏荆用手指抹了一点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后又伸出自己的舌头舔了舔。
“认真地说,女人上了就上了,不用想太多。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不,在这个‘天国游戏’的纪元里,年代也没什么意义。大家都是成年人,互相慰藉一下是很正常的事,只要好聚好散就没事了……不过哥哥,你是打算一直把她带在身边么?”
苏萝用手电筒四处巡视,在黑暗中对苏荆说。
“……一直带在身边……不可以吗?”苏荆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那种黑色的污渍似乎沿着通道一直往前延伸,他沿着这种污渍一路寻找过去。
“当然可以。但是这是要付出代价的。”黑暗中的苏萝语气稍微严肃了一点,“阿荆,你知不知道,黄金级的冒险者通常都是孤身一人,就算有交际圈,也只会限制在黄金级这个层次?当你有很多敌人的时候,你的好友、你的恋人……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任何可以拿来威胁你的人,都会身处于危险之中。”
苏荆的动作停滞了好一会儿,过了一会儿,他才问:“这也是为什么你很少和别人维持长久的交往关系么?”
苏萝没说话,像是默认。
“……长大的过程,果然就是一个渐渐背负责任的过程啊。”苏荆在黑暗中感慨道,但是他又淡淡地说,“但是,个人能力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在双选中找到第三条路。”
“真有自信。”苏萝露出微笑。
越往妇产科的通道里走,空气就越凝滞,气温也有微微的上升。两人恍惚间产生了某种错觉,就像是正在沿着产道逐渐回到子*,那个温暖的地方。子*是生命在人世间最初的安乐乡,这是一个平等又幸福的所在,不必经受人世间的凄冷苦雨,也没有不同人之间的命运差别,所有人在子*中都是一样的圣洁。
“这里真的是妇产科吗?我怎么觉得通道的长度似乎不太对。”少女微微皱眉。
苏荆没说话,受到某种力量的影响,他此刻的感受力更为敏锐,他的五感更为集中,所以他感受到了这种仿佛身处母体之内的感觉。二十一年前,自己就是和苏萝一起降生到世界上来的,两个人在母体内一起睡眠了九个月,然后自己先出来了十五分钟……
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人会记得从产道中挤出是什么感觉,就算是苏荆和苏萝有着心感链接的异能,两人追溯共同的记忆也只能追溯到两岁之后,再往前就只是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而已,而如果是诞生那一日的记忆,则完全只有一个朦胧的感觉。
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此刻正在越变越强,而苏荆微微有些不安的发觉,这种感觉同样也出现在自己以前与山村贞子相处的时候,只是那时候这种感觉淡得难以发觉。
难道说,自己其实在山村贞子身上发现了潜藏的母性,并无意识地依恋这种温暖感吗?
他有些恍惚地推开尽头的大门。
或许是因为对母爱的缺失吗?明明她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女生,比自己都小两岁,站在一起的时候比自己矮了整整二十公分,但是她却表现出难以言喻的耐心与包容,总是那么温柔地安抚自己。
如果自己失去她会怎么样呢?苏荆的心脏骤然抽痛,一种惶恐感在心脏中涌动。
第一次与她相遇的时候是在东京市的街头,两人视线相交了半秒钟,她像是深海中的魔女般与自己擦肩而过,那一瞬间的印象他至今没有忘却,那时候的山村贞子有一种疏离的出尘美感,就像她与凡世的一切都隔着一段距离,只是一个稀薄的幻影。
而现在的她,已经改变了许多。
虽然和以前一样地苍白,有着白肤与黑发的明显色调对比,但是她的神色中充斥的并不再是那种淡漠与疏离,而是变得世俗——充满了温和与欢喜。苏荆将她从那个悲惨的生活中拯救了出来,成为了可以拥有凡俗女子幸福的温柔女生。
苏荆沉默地注视着病床上的那个事物。
瘦小的影子们环侍在病床边上,这些几近半透明的东西用虚无的眼睛看着站在生产室门口的苏荆与苏萝。
病床上,黏稠到几乎凝固的黑色黏液顺着床沿滑下,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大滩水泊,丝丝缕缕的黑色黏液如石油般粘稠,散发出奇异的血腥味。而苏荆对这种血腥味很熟悉,他品尝过这种血的味道,正常的人类的血液不是这种气息。
躺在床上的是山村贞子,或者说,有着近似山村贞子容颜的某种东西。她的下腹有着畸形的膨大,像是人类的孕妇,但却更接近昆虫,让人想起蚁后、蜂后之类的虫类。惨白的秀美容颜上,黑漆漆的瞳膜映出苏荆的面容。
啪叽一声,虫后膨胀的下腹血肉裂开,露出里面的一层层组织和畸变的器官,有一个大略呈三角形的肉质容器畸变最为明显,而一个稀薄的黑影正在撑开容器的口部,挣扎着向外爬动。
它**的身体从那子*中用力钻出,发出尖利的婴儿般的嚎叫,一直过了十几秒,它才落到地上。
苏荆感觉到苏萝在戳他的手臂,少女示意他抬头看。
生产室的天花板上,有着一排漆黑的大字:
【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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