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甦枕在冰凉的书本,脸颊一阵舒适
梦里,她胸襟半敞,沟壑深邃,陷于一团昏黄暧昧的灯光下,纤纤玉指正在涂抹护肤油。石墨看到,要帮她抹,表示这么辛苦的事不能只是妈妈做,爸爸也要帮帮忙。
她害羞,暧昧交由他接手,两手规矩地摆在身侧,嘴上教他如何倒油,在掌心搓热,自下而上两手交替温柔抚摸。
石墨手指修长,但毕竟是男人,骨架比她大,手掌宽阔厚实,如恒温的熨斗,来来去去夯实熨帖皮肤。
他的右手比左手粗糙,所以她更喜欢右手,左右手交接班的间隙,她心里都会叫嚣,右手!右手!右手!
大肚皮、胳膊大腿,以及朴素的母乳地,他都效劳了一遍。他就如此这般,认真卖力地替她抹油,指尖滑至每一个唐突之处,都恰到好处地收住力道。
一束光落在唇珠,晶莹剔透,照得欲要滴水般诱人。
秦甦内心尖叫鸡,两脚来回搓蹭,欲要故技重施夸他牙整得真好,顺道亲一嘴,刚一张口,哇啦吐出来一堆污秽物,她想说抱歉,一抬头,却看到了石墨恐惧的眼神。
她一害怕,吐得更厉害了,像黄河一样滔滔不绝,呕吐物上还漂流着两星菜叶,是晚上陆女士逼迫她吃的。她像个怪物,漂亮皮囊之下,排泄物一点也不好看。五颜六色,像某阵流行的彩虹吐。
梦的最后秦甦吐得太多差点被淹死,只能游泳逃生。奇怪的是,怎么游都是歪的,距离门一米又打退回去。而石墨,早就丢下她开快艇跑了。
醒来时,秦甦还在做抓取动作,试图捞起个漂浮物撑一阵。
她郁闷地捞起枕下膈脖子的东西一看,原来别着书睡觉,难怪逃生的时候路线一直是歪的。
书页中央被水浸过,皱皱巴巴。
这是她的新书,还没看几行字呢。
她摸摸嘴角,对着手机一照,果然,有干结的屑渍。
秦甦拿起手机百度,搜索显示:【孕期孕妇胃括约肌松弛,胃酸反流,导致口水增多】。哎。
盯着石墨的“通话请求”半晌,秦甦气鼓鼓地删除对话框。微信系统弹出提示:过去24小时内有一笔未处理的转账,确定要删除对话框吗?
她赶紧折回去,还是把钱点了。
潘羽织早上侍弄完孩子,像丢小包袱一样,送到早教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7点开始每小时连轰十条微信消息来的秦甦,到10点又歇下声息,潘羽织抵达秦甦家,陆玉霞拎着饭盒正急匆匆往外走,出门时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挤眉弄眼,暗示秦甦今天又不对劲,闹情绪呢。
一进门,果不其然,像被孙悟空大闹过的蟠桃宴,一片狼藉。名品包丢了一床,衣服连着衣架散在贵妃凳,摞成两摞山。
金贵的孕妇踩在凳子上,危险动作搬运全新的畅销书。
秦甦见着潘羽织,第一句话就是,“今天莱莱哭了吗?”
潘羽织提过,家人送莱莱去早教班,告别时都要依依不舍,上演生离死别。她先不懂行,送到老师手边就走,跑得飞快。
小孩眼角挂泪,脸蛋儿贴在窗户,一脸迷茫。还是早教老师在群里艾特她,她才知道自己有一道“母爱工序”没有完成。
后来她会了,离别时牵着女儿的小手,扮演忧伤不舍,安抚她。
秦甦听后“笑死了”。于她一个对小孩不感兴趣的人来说,这个笑话只能算一般好笑,但为了配合潘羽织的兴致调侃,她夸张了一下,一笑笑过头,显得对这个话题特别感兴趣。
是以,后来需时常配合后续的“感兴趣”来补足当时的“过度”!
今天,潘羽织眼眶一圈染了亮片卧蚕,没有哭的痕迹。
“我和她已经度过虚假母女的阶段了,以前还想偷懒,当两三岁的小孩什么也记不住,以为大喊两句口号,小孩就会爱我。”
秦甦够手搬书,脚下晃了一下。
“你当心点!”潘羽织赶紧稳住凳子,替秦甦接过书,“现在小孩真是不好骗,她很清楚谁对她真的好,就像家里,她最亲奶奶,其次是爷爷,然后是外婆,最后才是胖仔和我。”这个次序是按宠爱和陪伴程度排的。
潘羽织指望浑水摸鱼,每天喊最爱莱莱、莱莱世界第一漂亮、莱莱是妈妈的心肝小宝贝,然而,这些空洞的渣男招数对小孩完全没用,“小孩很鸡贼的,他们要实打实的陪伴!”虚招完全不吃。
“那今天没有假哭?”秦甦两眼亮晶晶的。
“没有,现在家里人都要我送,因为我送,彼此都不加戏,我包袱一丢,她头也不回。他们送,哼哼唧唧大半天,又是哭又是哄,弄得跟大半年见不着似的。”
秦甦捧下最后一摞书,歇了歇手上的活,嘴上还在问,“那她啥时候记事儿啊,记事儿后你还这样敷衍她,行吗?”
“不知道,三四岁?四五岁?到时候再说吧。”
秦甦问:“是三四岁还是四五岁,这个差很多哎。”
“唔,有点复杂,跟什么海马体有关,小一点记得几个星期前的事,大一点能记几个月前的事。”
秦甦追问:“小一点多小?两三岁吗?”
“就莱莱这个年纪吧。”
“莱莱满3岁了吗?”
“现在32个月。”潘羽织也是意外,秦甦居然越说越感兴趣。她边回答边溜缝问自己的问题,指着空置的书架问秦甦,“怎么整理这些了?”
秦甦的房间装修过一次,格局重新排布过,家具也买的新的。不过,囿于老房子先天不足的结构和采光问题,装完添完没几年,又旧了。
秦甦把没塑封的书本择出来,“我准备把东西能卖的卖,不能卖的丢掉,以后有了小孩,地方估计会很挤。”
“不包括这些包吧?”
“包括!”
“天哪,秦甦,你牺牲也太大了吧。”潘羽织惊得搂起一本哈利波特往胸口抱紧,“石墨给了你什么好处?”又是卖包又是生孩子的。
在潘羽织眼里,秦甦比她还不像个妈妈。
“他能给我什么好处,不过就是帮我分担一下经济负担。”秦甦翻了个白眼,“也不是全卖,几年没背的,就卖掉好了。”本来作为都市囤积狂,代价就太大了,几万一平的城市居所,寸土寸金,堆些用不上的精致无用,实属浪费。“过几天王美丽帮我挂去二手网站。”
以前下不了狠心,现在想到宝宝,立马干脆利落。
“他是多有钱啊”按说,稍微有点风吹草动的帅哥美女,都离不了她的八卦网。怎么石墨这号人物完全没印象呢。“我还问胖仔知道石墨吗,秦甦怀了他的种,他还说,‘秦甦就知道找帅的’。”
“哈哈哈哈哈!”秦甦笑得前仰后合。“胖仔看人真准!”以她的这个标准,意外怀孕也不会意外到哪里,颜值的底线永远守住。
“他也记得石墨长得不错,可我怎么不记得了。”
男人眼里的帅和女人不一样,秦甦说:“他整牙了。”
“哦,整得帅吗?”
帅,很帅!岂一个帅字了得!
但鉴于他梦里嫌弃她、抛弃她,真实又冲击,秦甦无精打采地贬低:“也就那样吧”
见潘羽织不解,秦甦把郁闷了一上午的事情倒了一遍。“好烦啊,我现在打呼流口水,以后还会越来越胖,我不想谈恋爱。”
潘羽织好笑,“只是梦而已。”
“是啊,只是梦,换了其他的男的就都好说,只是石墨有点特别。”
“哪里特别?”潘羽织八卦魂燃起。
“不是你想的那种特别!”秦甦斜睨她一眼,“你知道为什么都不建议办公室恋情吗?因为谈恋爱会影响工作分工和进程。”万一恋爱谈崩了,工作都稳不住。
“你是怕?没必要咯,你们也不是没搞过,不就是瞎搞才怀孕的吗?”
这揭穿得也太残忍了。
“哎也不是怕,就是有点烦,感觉不干脆。”万一感情上有点掰扯,是否会耽误正常的养育供给;万一他半道劈腿,要不要给他冠上道德谴责,还是她拿出“大婆心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哇,太考验了,还是“businessisbusiness”最为简单。
“那你们后来那啥了吗?”潘羽织推她。
“没有!不过差点儿照这么朝夕相对,我和他谁都忍不住”她捧住脸蛋,作出害羞模样。俊男靓女共处一室,激素正常就想搞,不正常更想搞。所以她得在独处时好好确认一下自己的尺度,要不要搞,搞了会不会有后顾之忧。
“忍不住就不忍了呗,能有多大事儿啊。”
“说是这么说啦,但”潘羽织到底是幸福家庭长大的,又是跟初恋结婚,不安全感系数很低。秦甦欲言又止,低头继续一本本筛书,粗粗翻过一遍,取出书里夹的笔记、纸条和书签。
那边潘羽织还在劝她放松点,孕妇就是想很多的而且这种事结婚最简单了,你不结婚才这么复杂的。
又绕到了结婚。秦甦不想这个话题了,举起一本《那小子真帅》,朝潘羽织扬扬,“你看,我高三生日,你送我的礼物。”
这本居然还在,潘羽织曾狂热迷恋的韩式爱情,给每个生日的女同学都送上一本。她灵机一动:“到时候你生个儿子,我们正好娃娃亲。”
“好啊,”秦甦朝她眨眼,“万一生的是一对儿子,还可以兄弟争女,整一出好戏!”
潘羽织笑得狂拍大腿,“我的妈呀!我们莱莱命太好了!”有两个帅小伙抢她!
“哈哈哈哈哈哈!”秦甦也笑成一个傻子,两手抖得厉害,书本扉页夹的一张纸跟着掉了出来。
她先没在意,随意扔到一旁,与潘羽织又扯了两句,方才后知后觉地捡了起来。
字迹眼熟,秦甦来回看了好几眼,心脏狂跳,慢半拍才开始读内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才把失序的注意力重新聚焦——
他:【那就赶紧换啊,我说你怎么每天都一个人背书呢。】
她:【换谁啊?】【你吗?】
他:【好啊,那等你们分手了换我上任?】
她:【行!我暑假跟他说分!你呢,准备准备!】
他:【这么快?】
她:【嫌快?还是嫌我不漂亮?】
他:【没。】
她:【你上次说我一般的!】
他:【开玩笑的,谁会嫌弃校花呢!】
最后一句是他回的,所以纸条传到她手上,被保留了。角落有他画的简笔画,一个普通男的,他说是他的自画像。可秦甦后来拿着比照一圈,发现全校男生都长这样。
骗子
她把纸条递给潘羽织,“你看找到了什么!”
潘羽织“哦”了一声,这纸条她见过,还跟秦甦讨论过,但她忘了后续了:“那后来你们见面了吗?”
“没有啊。一段鬼鬼祟祟结束得也鬼鬼祟祟。”
“我觉得肯定是他太丑了,知道配不上你,网友见面的新闻不都是见光死吗。”
“他都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啊!”
“他不是以为你是柏树姗吗?”潘羽织朝她挤出呕吐的表情。
“哦对哦”这个久违的名字,让她们曾一度咬牙切齿到搞起封建迷信,差点去学纸扎小人。
秦甦叹了口气,手摸上胸口的十字架,苦笑道,“人生真的一环扣一环。”要不是他,秦甦根本不会想到,一个玩笑冥冥之中会带她找到作弊构陷的幕后黑手。
外间忽而喧闹,陆玉霞回来了,包装袋的声音此起彼伏,没完没了。
秦甦没当回事,还在说,“如果他真的跟柏树姗在一块了,那这个男的就废了。”什么狗屁纸条情谊,全都不作数。
潘羽织:“脏了!”
秦甦:“垃圾!”
潘羽织:“贱/人!”
秦甦:“猪狗不如,一辈子生不出孩子!”
潘羽织:“下地狱!”
秦甦:“瞎狗眼!”连她都认不出来,她和柏树姗风格完全不同好吗!
潘羽织引导:“还不如石墨!”
秦甦顺口:“对,还不如石墨!”
说罢把纸团一团,用力丢进垃圾桶!用力啐一口:“呸!”
“哈哈哈,那就结婚吧。”潘羽织顺利把她绕进去,得意地轻点她的小肚皮,惊呼,是不是大了一点。
秦甦毫无顾忌地捞起裙子,给她展示自己的肚子,指尖游走,强调弧度:“一点点,很神奇。”
“哈哈哈哈,后面更神奇。搞得时候也很神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甦直推潘羽织,救命,为什么这么羞耻。她赶紧捂住肚子,不能给宝宝听见。
潘羽织收敛玩笑,拉回主题:“结婚吧,结婚稳定一点。”好歹是法律保护。听胖仔打听,石墨家里确实家境不错。
“算了吧,”秦甦把《那小子真帅》往非卖书里一搁,“结婚是要跟喜”
没等说完,房门由外往里一推。门把上还带着热乎的余温。
石墨看到潘羽织一愣,抱歉地招呼,“不好意思,不知道有人,忘了敲门了。”
潘羽织惊呆了,整个人猛然杵直,惊喜地挥手招呼,“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秦甦翻白眼,什么老同学,你走路上根本都认不出来好吗。
石墨点头:“好久不见。”他把书往旁边推了推,腾出空位,将果盘搁在秦甦书桌,“你妈说你没吃早餐。”
“哦”秦甦自己都忘了。只觉得早上看什么都烦,加之刚从呕吐漂浮物的梦里惊醒,恶心得什么都不想吃。
石墨问:“现在饿了吗?想吃什么吗?”
潘羽织熟门熟路拿出牙签,叉上块火龙果,两眼直勾勾色眯眯地盯住石墨,一边咀嚼一边满意:不错。
秦甦嫌弃地眯起眼睛,冲潘羽织挤眼色,看个屁啦!
潘羽织瞪大眼睛,都有些生气了,就这还犹豫?秦甦搞什么呢!
她用无声口型疯狂对着秦甦重复——结婚!结婚!结婚!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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