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

到了护国寺,因时辰尚早,香客倒不是很多?。山脚下虽游人如织,那些达官贵妇难得闲聚玩乐,至少?得一两刻钟之后?才会?上?来——正殿里要求保持肃穆,就不好?像现在?这样说话了。

阮林春陪崔氏跪了一轮香,便借口腿麻了出去走走,阮林絮殷勤问道:“姐姐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吧。”

阮林春懒懒挥手,“不用,你?还是好?生求你?的姻缘吧。”

想起心心念念的顾誉,阮林絮终是老?实跪在?蒲团上?,虔诚地?上?了一炷香,希望佛祖不要因她今日的罪过迁怒于她的婚事——下辈子?,她保证做个好?人,今日之举纯粹是不得已的。

阮林春信步来到偏殿一处小佛堂里,只见一个缁衣僧人在?那里扫地?,于是双手合十,恭敬地?问道:“师父,我想供奉一盏长明灯,昼夜不息,不知该往何处?”

那僧人微抬眼皮,也不搭话,径自将佛龛角门打开,道:“此?处便可。”

阮林春并不计较他的无礼,出家人多?数有些怪脾气?,在?所难免。定睛打量,见这佛堂虽小,可五脏俱全,且地?处偏僻,倒是难得的幽静,比想象中更好?。

阮林春松了口气?,从包袱里取出五十两纹银,道:“今日上?山仓促,只带了这么些,若不够,师父只管告知,明日我再送来。”

那僧人默不作声地?收下,并不言多?或者少?,只问:“施主想保佑何人?”

阮林春略有些局促,“是个旧相识,但,皇天不佑,芳魂早逝,我不知其飘散何处,唯有点一盏长明灯为其指引,愿其尽快找到归处,早登极乐。”

这,大概也是她能为原身所做的唯一一件事。

僧人叹息,“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施主何必如此?执着?”

阮林春听?这老?僧说话大有玄机,莫非他已看出这具身体的异样,又或者,她心心念念的那缕魂魄已然坠入轮回?

但,就算如此?,阮林春还是要做。她释然笑道:“凡事不过心安二字,真也好?,假也罢,大师要求香火,而我但求无愧于心,所以,还请您为我引路吧。”

僧人终于有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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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动容,猝然望她一眼后?,垂下眼眸。

阮林春遵循他的批示,亲手将海灯点上?,又许下每月二十斤灯油的香火钱,这才郑重告退。本来,她还想亲自写一封帛书贴在?海灯背后?,作为对亡灵的告慰,然,真正提笔时,她却无话可说——就这样吧,她没那么大的脸说要代?替原主好?好?生活,只能祈祷原主在?另一个世界里无病无灾,太平无忧。

从佛堂出来,只见崔氏和阮林絮二人已经跪完,崔氏自去寻相熟的高僧讲经,阮林絮则嚷嚷着肚子?疼,不知道是否吃错东西了。

阮林春看她面白如纸,心下半信不信,明明山下几人吃的一样,难道唯独阮林絮食物中毒,她的脾胃格外比旁人娇弱些?呃,事实似乎如此?。

阮林春只好?扶她到禅房坐下,倒了杯清茶给她,清清肠胃。

阮林絮一口饮尽,仍是百般地?不适,撒娇撒痴,可怜兮兮的道:“姐姐,我没带丫头上?山,能否把紫云借我使唤,让她帮我揉揉肚子??”

阮林春这时候再拒绝,就有些不通情理了,只好?答允。

然而紫云却非寻常的丫头,进府之前就是做惯了粗活的,缝补浆洗样样来得,那拳头就跟小沙包似的,一拳按在?肚子?上?,阮林絮差点没吐血而亡。

只好?收起些娇弱之态,道:“我感觉好?多?了,不用再揉,紫云,你?陪我在?这儿小憩片刻吧。”

言下之意,若是她醒来干渴,待会?儿需供她端茶递水地?使唤。

阮林春倒不是舍不得一个丫头,不过看阮林絮这样矫揉造作,天晓得她是装病还是真病,遂蹙眉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紧,不然我去给你?找些药来?”

一般寺庙里都会?备有紫金锭活络丹之类,怕的是香客们中暑体力不支,讹上?他们就不好?了。

阮林絮虽然不似中暑,但看着也不像什么大病,想来僧侣们总有法子?。

面对她的好?意,那病人气?若游丝地?道:“劳姐姐费心,实在?不必,我歇一歇就会?好?的。”

她都这么说了,阮林春当然义不容辞,甩手出门寻丸药去,却没注意到,身后?禅床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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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络丹不难寻,请了一个知客僧带路,很快便寻了几丸给她。

听?说是长亭侯府的稀客,这些人巴结都来不及,又殷勤说道:“敝寺后?山的梅花开得正好?,不知施主可有兴一观?”

阮林春想了想,那个便宜妹妹忸怩作态实在?讨厌,她也懒得当个跑腿的鞍前马后?供人使唤,便请小沙弥将丸药送去,自个儿提着裙摆轻捷地?到后?院赏花。

沿途那知客僧还细细同她讲解梅花的来历,口若悬河,阮林春细细打听?才知,原来这护国寺的梅花还是贵物——折一支得罚一两银,就这样还有手贱的频频摘取。

或者僧人们也乐见其成,毕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呢。

阮林春忍不住笑道:“不知贵寺的梅花比之卧龙寺何如?”

那知客僧的滔滔不绝被打断,面露尴尬,“这个,当然是比不得的,那可是太宗皇帝亲手所值的白梅,全京城都没几棵……”

阮林春颇为自豪的道:“但,我就曾有幸见过。”

知客僧不信,梅花本就易种?难活,就连卧龙寺的白梅都枯死不少?,看得比什么都严,寻常香客不说踏足其中了,远远地?望一眼都不能够,如今京城贵胄里头,也就平国公府剩得几株,都在?那位世子?爷的院落里——他又是一向最?小气?的,哪里肯让别人沾染?

阮林春心说我可不是别人,她不但看了,程栩还送过一棵过来呢,不过被她借花献佛罢了。

这等私相往来之事,阮林春自然懒得对外人说,何况是出家人。现在?她回忆起跟程栩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觉得日子?充实而美好?——或许她并非不爱他,不过早已跨过一见钟情的阶段,步入到相濡以沫的终点了。

知客僧就看那女孩子?神神叨叨站在?梅花树下,看似赏花,唇边还挂着一缕荡漾的笑——唉,这些少?男少?女的心事,真叫人捉摸不透。

知客僧正在?叹息,先前那送药的小沙弥过来,急匆匆道:“师兄,前边出了点事,您快随我过去看看吧。”

知客僧只好?朝阮林春施礼,抱歉道:“施主烦请自便,贫僧去去就回。”

阮林春颔首,“无妨。”

她可不喜欢有人絮絮叨叨在?

<h1id="chapterna"class="chapterna">35、禅房(3/5)

</h1>耳边说话,独个儿反而乐得逍遥。谁知刚穿过眼前这片梅林,耳边便传来一声低低的暗笑。

阮林春立刻警觉,且不做声,直至绕过一株粗有合抱的梅树后?,一只胳膊忽的将她拉了过去,阮林春毫无迟疑,袖中早已备好?一排银针对准那人脉门——这回的银针可是淬了毒的,任凭什么样的登徒子?都休想讨得便宜。

然而,看清那人面容后?,她却猝不及防地?松手,“是你?!”

阮林絮设法让那小沙弥支走了知客僧,心中亦是忧急如焚,不晓得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后?山那样幽僻,周成辉想必已得手了吧——再不得手,他便是个没用的废物,活该被人断了仕途!

这回多?亏顾誉帮她澄清,周成辉才肯信她三分,自己又好?说歹说,许以重利,不然,周成辉胆子?再大也不敢干这犯法的勾当——主意虽是他提的,可若没自己充当线人,断了阮林春的臂膀,周成辉哪那么容易遇上?目标?

阮林春看了眼身旁昏睡的紫云,喝了那盏药茶,没一时三刻是醒不来的,届时,周成辉早将人带到山下去了——甚至用不着他亲身上?阵做点什么,孤男寡女在?外共处一夜,可是谁都说不清的。

没了众人口中的清白,即使阮林春遵循圣旨嫁进平国公府,她也休想得到婆家的喜爱,等事情闹出来,程夫人别说当正宾,不把阮林春扫地?出门都算不错了。

到那时,她可得亲眼看看这对母女会?落得何等凄惨的境地?……阮林絮抿了口冰凉的茶水,心头燥热却未有丝毫减轻,她实在?太兴奋、也太迫不及待了。

先前传话的小沙弥忽又过来,将一张短笺塞到她袖中,道:“是位公子?送的。”

阮林絮揭开一瞧,果?然是男子?的笔迹,邀她去禅房一会?,说有份大礼要送给她——想不到,周成辉竟这样有胆量,她原以为把阮林春私自挟持下山便够了,谁知,周成辉竟敢公然请人对质,好?当面让阮林春出丑。

这回,阮林春便是哭着求着,也休想再嫁进程府。

阮林絮几乎笑断了腰,亏得她并未忘形,按捺住满腔喜悦,认真与那小沙弥询问来者形貌,确实对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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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个年轻男子?,这才终于安心——上?山参拜的多?是各家的太太小姐,青年公子?没几个耐得住性的,周成辉是有备而来,旁人可没这闲工夫。

程栩当然更不可能,他那病病歪歪地?岂能上?山?本就是个半瘫,再一摔,恐怕这辈子?都站立无能——阮林春还不值得男人对她如此?。

计议已定,阮林絮正要出门,谁知崔氏听?完讲经回来,见只有她一人,皱眉道:“你?姐姐呢?”

阮林絮心想这下更妙,让崔氏亲眼见证她女儿的丑态,恐怕崔氏回去就得上?吊——不费吹灰之力便为娘亲腾出了位置。

阮林絮于是欣然挽起崔氏的胳膊,“正好?,我也想见姐姐,和您一起去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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