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败的强者依旧是强者。
各个王朝的修行地每年都会有新的修行者出现,那些能够强大到足以被记载在史书里的人,他们的很多经历,原本就值得尊敬。
当端木侯决定自尽之时,他也对面前这个苍老的乌氏老妇人又生出无数敬意。
因为无论是在乌氏还是在其余的王朝,女子想要执掌朝政,总会比男子要困难得多。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乌氏老妇从来依靠的都不是自己的武力。
“或许早十五年遇见你,早些败在你的手里,就会很不一样。”
当他最后缓缓垂首,让一截锋利的冰尖刺穿自己的咽喉时,他认真的说了这一句话。
乌氏皇太后没有回应。
但是她明白这名大秦王侯的意思。
若是那时端木侯就能彻底看清自己,那他在修行道路上所能取得的成就,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你又输了一阵。”
她不再去看端木侯,而是转头过去看着那道苍白色星火曾坠落的地方,缓缓的说了一句,嘴角露出了含有的得意笑意。
“你很想要九眼天珠,但是你想不到九眼天珠到了谁的手里。”
在白雪的映衬下,这名乌氏老妇人的双瞳依旧显得有些昏黄浑浊。
天幽晶的力量,也只让她年轻了那么一瞬,光芒绽放之后,却似乎燃烧了她更多的精力。
然而无论是一旁的胡京京还是谢柔,却都觉得这名老妇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善意和智慧。
两名少女都很单纯,越是单纯便也越能看清事物的本质。
两人都觉得这名乌氏老妇人之所以能胜长陵的女主人,便是因为她看得清人心,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
……
天阴,却未下雨。
楚都的很多府邸里都挂起了明灯。
楚都外那条曾有幽浮大船出现的大河里,波浪有些汹涌,但是风正好从下游来,这便自然给了很多要往上游走的商船便利,河面上通航的商船便比平日要更多一些。
和楚都城区相距很近的一处小河湾里,停着一叶扁舟,名震天下的赵四先生便在这舟上。
她单独一人,喝着楚都里售卖的糖水,看着楚都里如繁星般的灯火。
糖水里有切得很均匀的梨块,还有一些晒干了的桂圆,在糖水里煮了之后,便又“肥胖”了起来,散发着一种很好闻的香气。
见过的风景多了,眼界就会变得开阔。
无论是精美的吃食,还是阴天里都显得秀美的那些建筑群,被匠师打造得令人叹为观止的线条,都让她暗生感叹,感叹这悠久的王朝的确比起她的故土大赵王朝要更有底蕴得多。
就如风可以吹动大帆,带着船行走,就如这一碗糖水放久了会凉一样,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她承认当年那名昏庸的帝王统辖下的赵王朝,即便不是因为秦和巴山剑场这样的对手,恐怕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发生过的事情,却自然无法忘却。
下游飘来一条船。
船行的速度不快,然而自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却很自然的吸引了她的感知。
她放下已经喝了大半的糖水,用一块粗布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安静的等待着。
看着那船的行进,她身上没有半分的真元波动流露出来,但是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她的气势越来越完美。
在此之前不久,她和齐斯人有过一次交手。
那时她的战意饱满,状态也是到了巅峰。
只是和现在相比,那场战斗却最多只能说是活动一下身体。
一场足以被称为史诗的对决,不只是要看双方的对手是谁,双方修为的强弱,还要看所代表的意义。
这修行者世界里最近五十年里,最让修行者想象和期待的,其实便是赵剑炉的那名宗师和天下剑首王惊梦的一战。
只是这一战终未成行。
当那日和齐斯人对敌之时,赵四先生赵妙知道自己已经领悟到了自己师尊希望自己感悟的所有剑意,已经无限接近了自己当年师尊的境界。然而今日里看着那条船渐渐接近,她也知道自己当时只是无限接近,并不是等于或者超越。
只有这种宿命般的对手,整个师门都等待了很多年的对手,才让让她真正站到那样的高度。
当两船接近不过五十丈,看清船头上站着的丁宁的面目时,她微颔首,负手而立。
这个时候她确定和她当年的师尊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赵剑炉果然不凡,尽是人杰。”丁宁看着她,平静的说了这一句。
这样的话语在别人的口中说来或许显得客套或是虚伪,然而在他口中说来却是完全不一样。
赵妙微微挑眉,坦然受了这一句夸奖,然后问道:“你在胶东郡,怎会又突然到这里?”
“接一位老友,顺便处理些事情。”丁宁回答道。
赵妙顿时有所悟,目光一闪:“百里素雪要到了?”
丁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赵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说道:“你欠我赵剑炉一剑。”
丁宁道:“我欠赵剑炉的。”
赵妙认真的想了想,道:“要不要换个时间?”
这本身并非是一场计划内的比剑,只是恰好。
但在她看来,若是丁宁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样的比剑便可延后。
“不用。”然而丁宁却是摇了摇头,道:“刻意不如逢时。”
微微顿了顿之后,丁宁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轻声接着道:“这一剑我也等了很多年,而且此时这楚都里,若是有人像你师尊一样令我敬畏,我也就不会如此随意而来。”
赵妙再次颔首为礼。
先前行礼是为自己,这次行礼是代她师尊。
“那便开始?”她接着问道。
“这样的一剑,又如何能默默而行,少了应有的观众?”丁宁看着不远处楚都的城廓,看着新修的城墙,看着最高大的城墙南门,微笑了起来。
赵妙瞬间明白了丁宁的意思,也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傲然,“那便依你的意思。”
长孙浅雪在小舟的蓬内,素手沥着一壶新酒。
这次她没有随意穿着最普通的衣衫,而是身着洁白如雪的华衣。
这壶酒也不是梧桐落里随意酿造的粗劣酸酿,而是当年旧权贵门阀之首的公孙家酒师才懂得酿造的琼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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