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上岸!”
渔船在浅滩搁浅,朱重八站在船头,振臂高呼。
这里不是码头,也不是港口。浅滩的边上,都是乱石和小山。
这是一片陌生的土地,连空气中都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但是土地,就是希望。
一艘艘船搁浅,船上的士兵下饺子一样落在前海里,大笑着朝坚硬的路地走去。
岸边石头堆里,沙滩上,几个正拎着篓子,在捡着虾蟹贝壳的少年,呆滞了。
当看清这些人,士兵的打扮之后,惊恐的扔下篓子,转头飞奔。
“抓住他们,问清楚这是啥地方!”朱重八当先爬到岸上,海里的石头,扎得脚底声疼生疼。
“抓了就行,别伤人,别伤着他们!”朱重八大声吩咐。
越来越多的士兵到了岸上,周围房放眼望去,草木植被旺盛,远处有农田,有炊烟。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到了人间。
“水!有水!”
伴着一声呼喊,几个士卒扑到了路边,山脚下的石头缝隙里,清澈的泉水缓缓的流动。
接着,其他人蜂拥的过去,沿着小河两边,全是跪在那,大口喝水的汉子。
“急啥!烧开了喝!”朱重八急道,他在朱五那学来的,一定要喝开水,朱五说水里有虫。
他不知道是什么虫,但是朱五说过的,应该错不了。
可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水,救命的水。
那边,朱重八的亲兵抓了个小孩过来,小孩在哭着,挣扎着。
“别怕,咱不伤你!”朱重八拿出一把钱,小孩的眼睛亮了,不哭了。
朱重吧问道,“小孩,这是哪儿?告诉咱,这些钱就是你的!”
“俺,俺也不知道,俺只知道这儿是胶州!”
没走错,朱重八笑着点头,“还有多远?这离胶州城还有多远?”
“俺不知道,恁得问俺大!”
“你爹?在哪?”
小孩指着远处的炊烟,“俺爹在那边!”
徐达说道,“哥,是个庄子!”
“围起来!”朱重八说道,“约束好弟兄们,不许伤人!”
徐达领命而去,朱重八继续吩咐,“汤和,让兄弟们在这扎营,天也不早了,咱们吃顿热乎饭!”
“粮食不多了!”汤和正色道。
“够吃两顿饱饭就中!”朱重八咬牙道,“只要有城池,还怕没粮食?”
汤和领命去了。
很快,在军官的喝骂声中,躺在地上不想起来的士兵,不情愿的起身。从渔船上搬运粮草,搬运物资。
海边,短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座兵营。虽然他们只有三万人,他们只有十天的粮草。
但是出发前,他们的武器,他们的器械,汉军一点没有克扣。这支队伍,只要吃饱喝足,随时可以战斗。
夜风渐起,这里的风比淮西要凉。
篝火猛烈的烧着,不时有飞蛾扑进火里。营地里,满是士兵的鼾声。
哪怕身边蚊虫飞舞,但是他们睡的格外香甜。人,只有挨着地了,才能真正睡得着。
濠州军所有的将领,都在围在朱重八身边。尽管疲倦,但是他们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这些领头人,睡觉的时候。
朱重八用木棍,在地上画出一个图形,刚才庄子里的百姓,惊恐的把自己知道的,全告诉了他。
“咱们在这!”朱重八在图上点点,“胶州城在二十里之外。具体有多少兵马,不知道。”
“不如明天,俺带几个兄弟去趟道儿?”徐达说道,“想办法混进去!”
“不中!”朱重八摇头,“山东这边,进城都要路引户籍,咱外乡人,一张嘴就露馅了。”
汤和也道,“对,不能打草惊蛇!”
“老董!”朱重八忽然看看董抟霄,“你有啥办法?”
董抟霄一直默默的听着,没说话。
现在的他,看来和朱重八等人没啥分别,身上蒙元大官的气度,早没了。
“在下到是有办法,可破胶州!”董抟霄看着朱重八,“但是在下,想问总管几句话!”
“你说!”
“总管,您是想做流寇,还是想在山东扎根,成就一番基业!”
朱重八笑道,“当然是成就基业,不然俺来山东干啥!”
董抟霄正色道,“如果总管要在山东成就基业,请总管约束士卒,不得抢劫,滥杀,纵火,欺辱妇女!”
随后,董抟霄在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咱们都是外乡人,想在这赢得百姓的支持,必须做得比朝廷好!山东连年重税,朝廷的粮税十征五,百姓早就离心离德。
咱们要比爱惜自己的家,还要爱惜这里。选用降官,安抚地方百姓,善待士绅,优待读书人。
咱们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是强盗,咱们是义军!”
说到这,董抟霄看着朱重八,“千万不能随便抢,随便杀。军纪就是民心。您要是先当流寇,就当在下没说。”
“好,咱答应了!”朱重八点头道,“咱也是怎么想的。”说着,叹口气,“不瞒你们说,在海上咱就在想,为啥他朱小五那那么好?就是因为军纪,他不杀,不抢,不屠。”
“咱们在山东,也要做到。”朱重八继续道,“明早传令下去,为抗军纪,杀人抢劫者斩!”
“诺!”众人应道。
周德兴有些忧虑的说道,“重八,弟兄们大老远的跟着咱们,不让他们乐呵乐呵,说不过去吧!”
“家都没了,还乐呵啥?”
朱重八冷笑,“杀人,抢劫,祸害女人就是乐呵?明儿告诉兄弟们,打下胶州,我拿出官府库里的东西,赏赐他们。咱朱重八,啥时候亏待过兄弟?”
周德兴不说话了,董抟霄缓缓点头。
“老董,说说你的办法!”朱重八问道。
“在下曾在山东为官,在下的亲兵中就有胶州人,他们混进城,不难!”董抟霄苦笑道,“等总管带大军到胶州时,里应外合,胶州可破!”
“老董!”朱重八拍着董抟霄等肩膀,“你可真是上天派给咱的救星!你就是咱的张良,韩信!”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都是打仗的老手,没有攻城器械,城池不好打,只能靠人堆。
但是里应外合,就好打多了。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月亮,太阳,是个轮回。
海浪拍打乱石的声音中,睡了一夜的濠州军士兵,慢慢清醒。
他们看着陌生的四周,李兰上都带着茫然的神色,这里不是淮西,这里不是淮安,不是他们的家。
一个士兵站在石头上,遥望海边,接着另一个靠过去,再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看着海边。
船没了,那些他们坐着来到这片土地上的的船,没了。
海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只要波涛,只有海浪。
一个年轻士兵咧嘴,无声的抽泣,然后蹲下,把头埋在自己家的双手里。
可是,他马上抬头。
因为一双温暖的大手,在他的脖颈上,轻柔的拍着。
“总管!”士兵眼角带泪,“咱们,回不了家了吗?”
“咱们没家了!”
朱重跳上石头,站在人群中间,大喊,“弟兄们,咱们没家了!”
“咱想一路上,你们有很多话想问。问咱,为啥要带你们出海。问咱,为啥不在家待着。现在咱告诉你们,咱们没家了!”
朱重八的声音遮盖住远处的海浪,清晨刚升起的太阳下,他在士兵中来回走动,大声疾呼。
“咱们庐州,濠州,被朱小五给偷袭了,淮安也被他抢走,他说不给他淮安,他就攻城,把你们都杀了!”
朱重八在大喊,“所以,为了活命,咱带你们出海,来到这,这里是,山东!”
许多士兵,哭了出来。
“别哭,只要老天爷不让咱死,咱就带着你们杀出一条活路!”朱重八继续大吼,“兄弟们,咱们不但回不去了,咱们的粮也没了,剩下的粮食只够咱们吃一顿饱饭!你们说咱办?”
没人说话,都在看着他。
“前边是胶州城,城里面有粮食,有房子,可以吃饱,可以睡觉。”朱重八在士兵中走着,看着他所见到的,每个人的眼睛,“这里不是咱们的家,但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咱们会在这里扎根,会打出一片天地!”
天地间,只有朱重八的声音在回荡。
“咱们无路可退,家是他妈回不去了。唯一的出路,只有向前。”朱重八跳上石头,“前面就是胶州城。儿郎们,是战死还是饿死!”
“战死!”成千上万人大汉,海水忽然平静。
“儿郎们,跟着咱!”朱重八敲打着自己的胸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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