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朔跟着阿茹娜一挑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两个男人,就知道今天这一趟没白来。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说的是人的性格脾气。
  其实人的气味也是如此。
  林朔因为自己的嗅觉特长,记人的习惯,并不是记住这人长什么样子,而是记住这个人的气味。
  每个人的气味各自不同,而且会因为各种条件而发生改变。
  但因人的内分泌水平而定的“本味”,除非遭遇巨大变故,否则是不会剧烈改变的,就像人的脸一样。
  而决定每个人内分泌水平的一大因素,就是基因遗传。
  林朔在阿茹娜身上闻到的“本味”,让他觉得似曾相似。
  现在他明确了,阿茹娜身上味道,原来跟之前在燕山半山腰上,见过的那位曹家门房,有七成相似。
  之前没有联想起来,是因为一是隔了一段日子,二是地方差了那么远,根本就不敢这么去想。
  而且阿茹娜的五官,跟范平安并不相像,她更像刚才在蒙古包外的那个女人。
  现在看到这位范平安出现在这里,林朔就知道了阿茹娜的传承到底从何而来。
  范式通臂拳,那也是在门里响当当的传承,林乐山曾评价为“当代外功第一”。
  很快,林朔的目光又扫倒了另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人,看衣着打扮,倒是跟自己原先在广西山区有些相似,是个汉族人,不过林朔并不认识。
  奇怪的是,自己和魏行山跟着阿茹娜进来,蒙古包里有两个男人,按照常理作为主人的阿茹娜,总要互相引荐一番。
  结果她没有,看到这两个男人,她首先是一愣,然后气鼓鼓桌子上一坐,这才想起什么来,扭头招呼了一下林朔两人:
  “你们也坐吧,饭快好了,吃完饭我们就回去。”
  而范平安脸上,先是一阵诧异,随后又似是有些尴尬,随后拿起桌上覆着的茶碗,给在座的每一个人摆上,拎起茶壶给大家倒茶。
  这老者身高臂长,这接近两米直径的大圆桌,他根本就不用站起来,坐着就给所有人面前的茶水给满上了。
  范平安一亮长臂,魏行山就认出他来了:
  “哎,老头儿你怎么在这儿啊!”
  话刚说出去,这汉子就意识到自己这么说话不妥当。
  这老头坐在上座,那是这家主人的地位。
  他是阿茹娜的谁,傻子都猜得到了。
  魏行山赶紧咳嗽了一声,赶紧想了一阵,终于记起来这老头姓范,于是说道:“范老先生,您是阿茹娜警官的……”
  范平安听到这半句话,脸上更加尴尬了,他看向了阿茹娜,似是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接话。
  “他是我爸爸。”阿茹娜低着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范平安听完这句话,嘴唇一抖,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随后他似是又想起什么来,看了看对面的林朔和身边的李一针,眼神中有些忌惮,嘴角却又挂起了笑容。
  李一针在一旁低首垂眉,一副对这些外人不闻不顾的模样。
  范平安知道,他不认识林朔。
  相对于李一针,年轻一些的林朔这时候显得很有礼数。
  这个猎门魁首抱拳拱手,微微笑道:“范老先生,没想到这么巧啊。”
  在林朔的观念里,这个人,是曹家的门房。
  但这只是表面身份,他曾经是曹家上代家主的护道人,也是目前猎门曹家最大的武力仰仗,他的一身本事,是被自己父亲林乐山亲自验证过的。
  在某种程度上,范平安这个老者在这里,能代表猎门曹家,算是自己人。
  而且论辈分,他也是自己的长辈。
  “呵,我已经从曹家退休了,现在算是回家养老。”范平安也想到了这些,主动跟自己的前东家撇清了关系。
  曹家对范平安算得上恩义,无论这笔买卖结果这么样,范平安不想连牵扯到曹余生。
  “我来介绍一下吧。”范平安看了看桌上的众人,终于拿出主人应有的样子。
  门里人互相介绍,按礼数,介绍者首先要先介绍身份相对低的,再介绍身份高的。
  林朔是猎门魁首,按身份是门里的最高级别,所以范平安首先对林朔说道:“这位,人你应该没见过,但名字肯定不陌生,他叫李一针。”
  听到这个名字,林朔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名字他确实有印象,连忙抱拳拱手:“原来是李前辈,久仰。”
  李一针心里其实有些奇怪。
  心想这范平安是不是老糊涂了,介绍的顺序反了吧?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在心里一转悠,不至于摆到脸上来,见到这个小辈对自己行礼,他神色不动,微微点了点头。
  “李老弟,这位年轻人,鼎鼎大名。”范平安嘴角挂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李一针,眼神就跟刀子似的,压着嗓子说道,“猎门魁首,林朔。”
  “林朔”这两个字,出了范平安的口,入了李一针的耳,其实音量不大,但在李一针心里,不亚于天上落下来一记滚雷!
  “李老弟!”
  不等李一针有什么反应,范平安用自己硕大的手掌,在李一针面前的桌上轻轻一放,“今天我老范贵客临门,有什么事儿下次再说,怎么样?”
  李一针脸上的肌肉一抖,随后也换上了一张笑脸:“范大哥说了算。”
  ……
  这顿饭,魏行山吃得是津津有味。
  手抓羊肉这道菜,魏行山之前在京城也不是没吃过,但印象不深。
  这一次,这汉子吃出滋味了。
  阿瑞娜家的羊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不膻不腻,鲜得能让人吞了自己舌头。
  煮熟的羊肉端上来,盘子边上摆着一把小刀,自己切,蘸着盐巴吃。
  原本看这白花花的卖相,魏行山心里期望值不高。
  而且这一大盘羊肉,接过手的时候魏行山掂了掂,五斤来重,一个人绝对吃不完。
  结果一小块肉丢进嘴里,之后魏行山的脑袋,就被这盘羊肉死死摁住了,压根抬不起来。
  低头一阵猛吃,魏行山一个人把这五斤羊肉,全干掉了。
  这可不是白米饭或者馒头,五斤纯肉下肚,以魏行山的体型,都觉得撑得慌。
  吃饱了,魏行山抹了抹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初来乍到的,居然吃了这么多。
  再转念一想,这儿的风俗跟汉族不一样,主人家既然端上来这么大一盘,就是让他敞开了吃的。
  于是他就又放心了,一抬头,他发现这桌子人,他是吃得最慢的。
  其他人,第二盘都快吃完了。
  魏行山眼睛都直了。
  林朔这家伙什么饭量,他清楚,今天这个吃相、这个速度,还是顾及在人家家里做客、有所保留的。
  可范平安这个老头儿、李一针这个年近百半的中年人,还有阿茹娜这个女人,吃饭怎么也都这么凶残?
  这是四个饿死鬼凑成一桌麻将了嘛!
  “林魁首好饭量。”李一针把自己的第二个空盘子推到一边,夸了一句林朔,随后对范平安笑道,“范大哥,饭管够吗?”
  范平安把第二盘的最后一块肉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当然管够。”
  “就跟这个家你做主似的。”阿茹娜也吃完了第二盘肉,看样子是饱了,这时候站起来,“我出去帮帮我妈,她忙不过来了。”
  说完这句话,这个女警官话锋一转:“你们敞开了吃,没吃饱算我的。”
  女警官这一出去,蒙古包里就剩下四个男人了,只听李一针对林朔说道:“林魁首,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你不喝酒,这点很好。那咱不斗酒,比比饭量?”
  “还是算了吧。”林朔摇了摇头,“还没入冬呢。”
  林朔这话看似不着边际,其实意思很明显。
  真要敞开了吃,范平安他们家能被他吃得过不了冬天。
  “林魁首,你说话不要看不起人。”范平安说道,“听我闺女怎么说了吗,管饱!”
  “哎,这可不公平啊。”魏行山发话道,“你们两位前辈,身体好归好,但不如林朔年轻啊,这样太吃亏了。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位老先生加在一块儿,跟林朔比一比,这才有点看头。”
  林朔白了魏行山一眼,嘲讽道:“你可真是我兄弟。”
  “那错不了。”魏行山点点头,“就你这个饿死鬼投胎,能有机会吃顿饱饭,兄弟我得替你抓住咯。”
  “我去你的。”林朔轻声骂了一句。
  这边林朔和魏行山两人聊着,李一针和范平安也彼此对了一眼。
  这趟买卖,目标就是这个年轻人。
  眼下在范平安家里,不便动手,但可以试一下他的深浅。
  门里人跟一般人不一样。
  一般人饭量大,那叫饭桶。
  门里人,但凡有外家功夫在身的,饭量越大,力量就越大,动起手来就越可怕。
  什么以柔克刚,四两拨千斤,那是胡扯。
  要拨得动千斤,你首先要有千斤的力道。
  “好!”范平安轻轻拍了拍桌子,“林魁首少年英雄,我们老哥俩不敢托大,就按这位小兄弟说的办法来。”
  “行。”李一针点了点头。
  林朔看着这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心里觉得事情有点儿跑偏了,感觉不太对。
  不过他也没多想,因为论打架,他十八岁艺成之前,还输过几次。
  论吃,他从八岁开始就没输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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