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噗嗤一笑。
“我保证明天晚上,你会和我在同一张桌子上共进晚餐,我和老猫会端出昆仑站里珍藏的红烧牛肉味饼干和番茄来招待你。”
“这么隆重?”
“那可不,麦冬小姐,你可是贵客,红烧牛肉味的我都好好地保存起来了,等你下来分给你。”唐跃说,“我现在整天吃腌墨鱼味的饼干,吃得痛不欲生。”
“这是一个约定吗?”麦冬轻声问。
“是。”唐跃点点头,“我们一定会把你安全接下来的……我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猎户座飞船一定可以安全降落,老猫保证过了。”
“那拉勾。”女孩说。
“拉勾。”
两人都伸出小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
麦冬吃吃地笑起来。
“哎唐跃,今天是第几天?”
“第三百二十一天。”唐跃回答,“自从地球消失,已经过去三百二十多天了。”
“啊……已经三百二十一天了,马上就一年的时间了。”麦冬眨眨眼睛,“不过仔细想想,这段日子真漫长啊,好像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当初在地球上的生活,回忆起来像是上辈子的事。”
正如麦冬所说,两人流落火星满打满算其实也不到一年时间,但回想起来漫长得仿佛一生,离开地球之前的生活早已恍若隔世,唐跃回忆起自己的家人,朋友,同事,老师,那些记忆破碎且模糊,简直像是亿万公里之外另外一个名为唐跃之人的人生。
有时候唐跃胡思乱想,会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在火星诞生的人,而地球上还有另一个同名同姓一模一样的唐跃。
“我还记得……在我出发之前,妈妈来地面中心送我,她跟我说要降温了要记得加衣服,每天都要记得吃早餐,不吃早餐对身体不好,要记得按时打电话发视频回家,还有多喝热水,因为我性子寒。”
唐跃听得心里一动。
在临行之前,他和家人打电话,老妈翻来覆去叮嘱的也是这些内容,什么注意安全啊,要好好穿衣服不要感冒着凉了啊,要好好吃饭啊,要和同事处理好人际关系啊,而老爹则站在手机听筒边上催促:行了行了他这么大一个人还能照顾不好自己?他是宇航员,宇航员你知道不?国家有安排的。
母亲是个很典型的劳动妇女,这个国家十四亿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一员,没有接受过太高等的教育,大专毕业,不是什么女强人,没有自己的事业,能接触到的社会最高层不过街道派出所所长,到过的最远距离不过泰国新加坡。
在她的一生当中,火星只不过是书籍和新闻上的一个名词,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到达的地方,她对登陆火星没有太清晰的概念,更无法想象近千吨重的庞大飞船,用百度百科才知道往返一趟要两年时间,并为此吓了一跳,惊异地说这么远!
老爹这个时候就在边上哼哼:当然远啦,那是火星你知道不?火星距离地球起码有……儿子,有多远来着?
唐跃已经走得太远,远得像是天上的星星。
“我爸站在边上,他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看,因为他不支持我来火星,他说我太年轻了,这种事应该交给年龄更大的人去做。”麦冬接着说,“为此我还跟他吵了一架,他甚至找到主任,跟他拍桌子,说‘我女儿才二十五岁,你们就派她去这么危险的地方,要是出了事你们能负得起责吗?’,后来他被妈妈拖出去了……这还是后来妈妈发邮件告诉我的,她说我爸大闹过主任办公室。”
“后来呢?”
“后来我参加了培训,我爸慢慢地也就不说什么了。”麦冬笑,“我爸是那种很死板很纠结的人,他这辈子最难做到的事就是对人低头……但他最后也跟着妈妈来送我了,从头到尾他就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注意安全。”麦冬说,“妈妈后来发邮件告诉我,我爸在回去的大巴车上抹了一路的眼泪。”
“你爸跟我老爹态度完全不同。”唐跃叹气,“果然闺女是块宝,儿子是根草么。”
“令尊说什么了?”
“他说儿子你要是能当上宇航员,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尽管去吧,不用担心,你妈我来照顾!”唐跃撇嘴,“我说这是玩命的事!我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你知道他说什么?”
“什么?”
“我那二货老爹说他年轻时也玩过命,在大街上跟人持刀打群架,被人一刀砍在了背上,幸亏他反应快,要不然这一刀就砍在头上了。”唐跃闷闷地说,“他身负刀伤跑出去老远,躲在一辆报废的破车里,把一个路过的小姑娘吓得半死,后来这姑娘就成了我妈……我老爹总是说他当年要是不玩命,那就没我了。”
麦冬抱着肚子笑得停不下来,笑到气喘吁吁。
“唐跃你的故事真多。”
“因为我从小就不算是什么好学生啊,到处结交狐朋狗友,仗着自己有点小聪明,考前突击一下,分数也不会太低,每次考试都能稳住在前十。”唐跃枕着双臂,“所以老师不怎么管我,和你这种学霸不一样。”
“但是学霸的生活很无聊,我很羡慕你。”麦冬叹气,“小时候我爸管我管得非常非常严,每天放学了还要去学英语,学钢琴,学钢琴的时候他就拎着鞭子站在一旁,我要是敢分心他就抽地板,周末还有数学补习班,基本上没有自由时间。”
“你会弹钢琴?”
“会一点点。”麦冬犹豫了一下,“初中毕业的时候过了十级。”
唐跃吹了个口哨。
严格地来说,唐跃和麦冬的家庭是截然不同的,唐跃出身自常见的小市民阶层,这个层级的人们往往圆融而市侩,善良但懦弱,生命力顽强,而麦冬则是典型的高知家庭子女,身上带着世代书香门第特有的矜持与自律。
“时间不早了,姑娘,你该睡觉了。”唐跃说,“好好休息,保证充足的精力应付明天的工作。”
“唐跃……明天晚上我们会见面么?”
“会的。”唐跃用力说,“我们已经拉过勾了。”
“嗯,我们已经拉过勾了。”麦冬安心了,她满意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麦冬又睁开眼睛,“唐跃?”
“我在,怎么了?”
“没什么。”麦冬摇头,“晚安。”
“晚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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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站内寂静下来。
老猫靠着墙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耷拉着耳朵,它在休眠时和一只普通的猫没什么两样,除了个子大了点——当然某些巨肥的橘猫也差不多能到这个体型。
桌面上显示器忽然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阴影中的猫耳“噌”地一下竖了起来。
通信系统弹出窗口,显示有讯息接入昆仑站。
“hellomars!”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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