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岔,我们先来分享一个也许会在若干年后发生的故事。
鹭岛是一座非常漂亮的海滨城市,因远古时是白鹭栖息之地而得名,这座城市何其有幸,有一个非常好听又名副其实的美丽地名。
在鹭岛市著名的曾经反击过殖民主义侵略者炮舰和水兵的白石山炮台附近,靠着海边有一个低调内敛的小院子,四周种满了“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的凤凰木,琉璃瓦的围墙和有着悠久历史的小洋楼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植物,花坛里种植的各种花卉争芳吐艳散发出迷人的馨香,经常会有喜欢在小巷里乱窜的外地游客幸运地发现这个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然后穷其所学发出一声声对美赞叹。但当他们准备举起手中的手机准备拍照时,总会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便衣制止,“同志,对不起,这里不能拍照!”然后那些游客只能悻悻地放下镜头抱着遗憾离去。如果恰巧这是一帮穿着白裙子的女大学生的话,还会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让那名扰人游兴的安保人士再一次抱怨自己的领导,既然这里是保密单位,还把院子整得那么漂亮干啥,就不能低调和朴素一点吗。
这里是国家安全有关部门第四局驻鹭岛的联络处所在地,既然鹭岛整座城市都是美的,那么在历任联络处专员的心目中,反特防谍工作已经如此繁重和紧张了,那么把单位建设得赏心悦目一点,也不失为让同志们得到身心的放松。这种思路延续下来,这里也就成了整个安全部门外派部门中最为美丽的几个之一,完全可以评得上国家级的花园式单位,当然由于单位性质的原因,也就没有申报了。
因为鹭岛市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特定的历史条件,这里也是第四局开展工作最重要的一个基地,在对岸有心人的眼里,这里是吞吐着无形的硝烟和扰动着海峡的局势的地方,是一处如同“恶人谷”一般凶险残酷的禁地。
在一个三角梅悄悄绽放的时节,一辆四个圈的奥迪a8悄悄地直接驶进了这个暗中警卫森严的院子,车子停好后,坐在副驾驶座上漂亮的女秘书急忙下车拉开了车子后座右侧的车门,还伸出一只手虚挡在车门框上端,然后不徐不疾地从车上下来了一位与周围气氛并不怎么契合的男人。
这是一位像是从怀旧影片里走出来的老帅哥,穿着一身清清爽爽京城百年老店私人订制的唐装,脚下是干干净净千层底圆口的老布鞋,身上挂着各种价值连房珍稀昂贵的文玩,手里把玩着一串散发着纯白柔和光泽润如羊脂的和田籽玉手串,下车之后就是这么一站,就是温文尔雅,举止得体,不愠不怒的样范,见到早就在洋楼门前等候的专员和班子成员迎过来,脸上顿时洋溢出和蔼的笑容,主动伸出手去与他们一一相握,嘴里还客气地称呼着对方的职务,宾主双方亲切又不失身份礼节地寒暄了起来。
寒暄之后,那老帅哥就轻轻地一招手,秘书赶紧拎着一公文包走到他跟前,他就把身上的那些家伙什和手上那串手串摘了下来,看也不看放进了包里,最后再扫视了一遍身上,感觉满意了,冲专员点了点头,专员赶紧前头引路,老人的身后是拎着老人价值连城的全身行头的秘书和联络处的各级陪同人员,虽然人不多,但因为那些老特工们身上举步投足的威势,也走出了一种前呼后拥、所向披靡的味道出来。
小院不小,而且还如同它所肩负的使命一般,很深邃,让人无法看透,路过各种建筑群落,走过遮天蔽日的古树,沿着一条沿途盛开着鲜花的小路,一行人渐渐地走进了院落深处。
庭院深深,眼前是一个围着白木栅栏的小园子,除了依稀的海浪拍打声外,一片寂默,仿佛无声地远离了尘世,没有喧嚣纷扰,静悄悄,海风、红花、青草、墓碑。
这里是一个被精心打理着的小小的墓园,名字叫春早。墓园里面朝大海的方向,整齐一字排列着十几座墓碑,墓碑上没有名字,没有名字也没有照片,只有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一颗鲜红的五角星,鲜红的五角星下面是一串冰冷的数字编号。
老人示意让人们等在外面,然后一个人肃穆地走进了墓园,他在每一个墓碑前驻足,驻足良久,微风抚过,口中喃喃自语,像是在与墓里的主人对话,又像是独自在诉说着某人的经历,他的声音如此之轻,轻到连风都带不走只言片语,他的哀思如此之重,重到身上的血都要燃烧成悲愤的火焰。他放下了在外面一直绷着的架子,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放松,顿时显得有点佝偻,就跟小孙女笑话他的一样,只不过是一条护巢时龇牙咧嘴、作势欲扑的老狗。
他走过每一个墓碑,都要回忆起一段传奇,他抚摸着墓碑上的每一个数字,默念着对方的名字,细数着被隐埋在时光中彼此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尘封在档案中刀光剑影、鼓角争鸣的往事,最后,他都要在与墓里的人对话结束时说上同样的一句结语:
山河依旧,国泰民安!
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他站到了墙边,用手拍击着隔绝着墓园与大海的那面高墙,对沉默着,一如当年接受使命时一样沉默着的战友们说: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这墙,我也很不喜欢,不用太久了,不用等太久了,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就带着锤子来砸了它,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有一个梦想,做一个幸福的人,多好,多好!”
老人抬起头,望着头顶的这一方天空,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轻轻的风,多好,多美,还要继续守卫,无怨无悔。
“我要走了,有时间再来看大家,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但终归还是好的,我们都老了,但是下一代还有他们的使命,不能老把问题不解决一代留给一代,没个休止。现在的形势应该比过去更好了,再拖来拖去也不像样子,水到渠成固然好,早点下决心,也没有哪里不好!就像年轻人唱的那样,怒放的生命,就要飞翔在辽阔天空,穿行在无边旷野。我还有事要去做,就这样吧,走了!”
过了许久,但守候在园外的人不敢有一丝不耐,直到他们看到老人的身影又出现在墓园门口,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这位老人的身份非常特别,生怕他在悼念先烈和战友的时候,身体因为极度激动出现任何不适的情况。
但是他们轻估了这位老人,几十年在黑暗中行走,默默守护着家国,早已锤炼出他强健的体魄和钢铁般的意志。牺牲,没什么的,最危险的永远是下一次的出发,既然选择了这分人流中逆向而行的使命和担当,就早已把生死荣辱放下,来看看战友们,和他们聊聊天,挺好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人慢慢地往回走,一行人又这样默默地跟着他,依然肃穆而庄严,直至看不到那墓园,直至走到那片充满鲜花的小世界,风儿带着大海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们才像是从黑白硬像色调走向了彩色晨光原图,气氛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专员亦步亦趋地跟在老人身后,估摸着老人的脸色变缓和了,就贴到边上开始汇报起事情来了。老人停下脚步,淡淡地道:
“我已经退下来了,工作上的事情就不用再跟我说了,这是组织纪律,也是为了你们大家好。”
这位专员40多岁,非常的精干,虽然不是老人一手带出来的,但也算亲近,深知老人的脾气,原本有件事情向借助老人在闽省“德高望重”的威望来促成一下的,见老人不接话,就熄了那心思,转背就换了个话题。
“最近我们抓了一个目标,也不算什么人物,没发现犯啥大事,做的就是挺膈应人的那种,影响不大好,还什么都不愿意说,指名道姓地想要见您,还信誓旦旦地说是您的旧相识,有一份香火情义在,有话想要跟您说,您要是感兴趣的话,是不是见见?”
“哦?想见我的人多了去了,一个玩香弄茶、种花养鸟的老头子,看一眼也不会多块肉,又不在位上,真搞不懂有什么好见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老人边走边问道,专员赶紧轻声在他耳边把名字说了,老人居然听到后愣了一下,还别说,真的认识,有点深刻的印象。便又问,那个人又干了啥了?专员连忙把目前掌握到的情况说了,老人听了之后先是喷了下鼻子,就是嗤之以鼻的意思,还摇了摇头,这是不屑一顾的意思,没有表态说见还是不见,就大步流星地向前走了,一行人赶紧跟在了后边。
老人一直走到了自己的a8座驾后边,踢了下车屁股,还下意识地往边上闪了下,车尾厢门自动打开了,尾厢里放着两个农妇山泉大瓶天然矿泉水的纸箱子,老人也不要别人帮忙,自己跑过去把那两个颇有一点沉重的纸箱子抱了出来,放在专员面前的水泥地上,大家有点面面相觑地看着他这莫名其妙的动作。
“这次来看大家呢,也没带啥东西,就带了这两纸箱子。”老人特么的又踢了踢箱子,发出咚咚地闷响,好像跟它有仇似的,“打开看看。”
箱子没封口,所以很好打开,女秘书夹着公文包勾着腰就轻易把这两个矿泉水纸箱子给打开了。
里面层层叠叠的是满满直到箱口的一扎一扎用纸带捆好的钱,rmb,两个纸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钱。
钱这种东西在场的人走南闯北见过很多,比这数额大到哪去了,但是此时此地此景之下,还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大佬想要干啥?马上他就揭晓了答案。
“我知道这点钱大家也看不上,也不是给你们的什么经费,是给大家家里孩子们折腾用的。有几个不要脸又闲不住的老家伙嚷嚷着要成立什么青年创新创意创业创作发展扶植基金,上面是已经同意了的,我寻思着咱们这一个圈子里干部职工的子弟不少,而且调皮捣蛋智商高,既让家长头疼还耽误他们的工作,虽然我们这一行名声在外,其实在收入上也是马屎表面光,有很多家里困难是拿不出什么钱来支持孩子的,就跟他们拍桌子争取了先在这边搞个试点。”
“我琢磨着放我们这里就叫春早基金,算是一个子项目。当然我们的工作就是要低调,几个老同志发挥下余热,都已经火熄余灰了,所以也不必搞什么仪式,我就直接把钱带过来了,这是第一批启动资金,把制度和架子搭起来,先紧着那些烈士的直系亲属申报,多主动上门问问,多关心关心,然后再看基层一线的同志们家里有没有需要的。”
“做好事当然也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是给国家帮忙不是添乱,不能打惯孩子们做伸手党,这钱的使用当然也不能是无偿的,还是要进行什么事先审核、财务监督和退出机制的,有一整套制度的。要是拿去大手大脚浪费,那可是要把当事人劳务派遣到国外去打苦工还债的,有的是法子整治他们,这里就先勿谓言之不预了。具体的章程那几个老头子已经叫人弄出来了,但在我们这边也要因地制宜,你们班子也帮忙议一议,先安排个人和我的秘书交接一下,今天的事情就算齐活了。”
老人说完就当起了甩手掌柜,想起了先前提到的那事,等专员现场交待好办事的人,就拉着那专员走到一边。
“本来我还有个活动要去,但是那个家伙既然送上门来了,也是为了利于你们开展工作,那见见就见见吧。”
“好嘞,我马上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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