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除机关、洛伦佐·霍尔莫斯、机械院、熔炉之柱、死牢……”
妖魔发出低沉的声响,吐露出一连串模糊的词汇。
本该猩红的眼瞳里,滚动着炽白的火光,仿佛这畸变的躯壳里,正寄宿着另一个燃烧之魂。
“所以你们在守卫的是这个吗?”
被罗杰操控的妖魔低下了头,它看着手中的士兵,只见他就像失去了意识般,眼瞳空洞灰暗,身体也软趴趴的,仿佛失去骨骼的支撑般。
他仍有呼吸,但实际上这只是肉体的本能而已,真正的他已经死了。
在罗杰入侵他【间隙】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便被撕碎崩塌,罗杰贪婪地吞食着他的记忆,从这破碎的裂纹之中,找到了净除机关的目的。
“死牢……”
它呢喃着,狰狞的脸庞上露出笑意。
这便是净除机关如此反抗的原因,只要摧毁了那里,便能击溃这些人类的意志,而后伟大的升华就将到来。
随手将士兵丢掉,阴暗里更多的妖魔涌现,它们将士兵撕成碎片,分食殆尽,废墟的残骸里,还有着更多的尸体,大型盖革计数器倾倒、破损,它就像墓碑般,纪念着这里的沦陷。
零星的枪声还在四周回荡着,但很快也归于平静,妖魔彻底攻占了这处据点,连同这里所隐藏的秘密,也一并吞没。
妖魔眼中的炽白也逐渐衰退了下去,随着罗杰的离去,它的意识再度浑噩,变成普通的妖魔,脑海里只剩下了对血肉的渴望。
它们扫荡着周围的血肉,而后汇聚成潮水,向着下一个目标发起奔袭。
在更远的地方,净除机关的防线之内,街头早已空无一人,市民被调集、避难,只剩下了士兵们在奔走,运送着物资,支援着防线。
仿佛所有活人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了空荡荡的城市,有些门还没来得及关上,窗户不断地拍打着,风掀起窗帘,卷出屋外。
能看到室内还亮着光,有走出家门的小狗在雨雾间穿行,这里的地势较高,积水仅仅没过它的脚掌。
小狗惊慌地乱叫着,寻找着它的小主人,但雨雾之下,没有人回应它的呼唤,不知过了多久,雨雾的尽头有个朦胧的人影显现。
他踢腿猛踏,溅起诸多的雨水,就像舞蹈般前进着,口中不断哼着轻松的旋律。
罗杰的舞姿很优雅,在这种光景下,有着别番的意味,只可惜这里没有观众,唯一的活物,大概就是不远处的那只小狗。
它注意到了罗杰的到来,龇牙低吼,野兽的本能令它对罗杰畏惧着。
“你是迷路了吗?”
罗杰停下了舞步,一脸的轻松,蹲下身,轻揉着小狗的下巴。
“真凶啊。”
见到小狗的獠牙,罗杰也不生气,反而露出微笑,更用力地揉了揉。
“不不,孩子,向敌人示威,可不是这样的,”罗杰轻声着,“而是这样。”
语毕,炽热的火光在罗杰的眼瞳里燃起,仿佛有另一张狰狞的脸庞覆盖在他的脸上。
邪异与獠牙,猩红的百眼睁开,如万花筒般倒映着眼前的事物,仿佛置身于深邃的黑暗之中。
罗杰微笑着,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大的惊恐,小狗发出了一阵悲鸣,它恐惧地逃离了罗杰的手掌,夹着尾巴,涉水逃入阴影之中。
罗杰站起身,看着小狗逃离的身影,大笑着。
“快跑吧,孩子,去找你的小主人吧。”
他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像多年的夙愿将在此刻完成一样,罗杰觉得自己将要完成那终极的理想,而在那之后……
“我也该去找我的主人了。”
罗杰嬉笑着,他漫步在空旷的街道上,道路的尽头,荒芜的工业区内,炉火尚未熄灭。
……
冰冷、彻骨的冰冷。
仿佛自己的身体被冻入坚冰之中,纳文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所在,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哪怕是痛楚,也在被缓慢地抚平。
这……这就是死亡吗?
纳文疑惑着,他的思绪也在渐渐冻结,呼吸变得越发困难,可就在黑暗快要将他完全吞噬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他从积水之中拖出。
男人用力地扛起他,在轰鸣的炮火间,带着他移动。
“哈……哈……”
纳文痛苦地呼吸着,重新活过来的感觉很不错,但也很糟糕,他的肺好像破裂了般,每次呼吸都带来巨量的痛苦。
“情况如何?警长。”
纳文艰难地问道,他不是净除机关的战士,也不是佚名,他只是普通的市民,唯一的不不普通,也仅仅是他的职业是警员。
这是宛如噩梦的时刻,没有人告诉纳文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只能匆忙地拿起武器,在炮火间保护着自己。
“还好,那些怪物被击退了回去……”
警长没有继续说,他们都很清楚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些怪物会卷土重来,就像之前一样。
数次击退,数次归来,无穷无尽,正如这场噩梦一样,仿佛没有尽头。
他们在暴雨下保护着市民的安全,可少数突破防线的妖魔搅乱了这里,在战斗爆发后,镇暴者们迟迟赶来,将这些妖魔击毙,但仍造成了巨大的损伤。
警长希望有人能留下保护他们,但镇暴者们不能,它们赶往防线,迎击着妖魔。
死亡的花朵在每一处绽放着,每个人都用尽全力,试着生存下来。
镇暴者无法停留,留守的只有手持武器的士兵们,可他们也无法时刻照顾到市民,这时警员们便站了出来。
他们利用警哨互相沟通着,稳定着秩序,将市民撤入据点之中,协同着净除机关的士兵们。
狰狞畸变的尸体倒在一旁,鲜血正汩汩地从其中涌出。
纳文有些不敢去看这噩梦般的生物,这位年轻的警员根本想象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存在,它们壮如公牛,长满尖牙与利爪。
“你不害怕吗?警长。”
纳文问道,他被警长扛进建筑之中,内部的大厅挤满了市民,人们来回奔走,拖拽着简易的担架。
这里不仅保护着市民,也是防线的后勤,伤员被撤入这里,大量的物资也在源源不断地运往这里,维持着防线。
“活着的人,才能感受到害怕,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警长努力保持着冷静,表情坚毅。
“你好好休息吧。”
他把纳文放下,有医护人员赶了过来,白大褂上刻画着被柳叶刀贯穿的大脑,警长没有见过这样的标识,也没见过这样的医生。
警长没有想太多,在今天里,他已经见识到太多新事物了,仿佛他前半生所遇到的惊奇鬼怪,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天内看到的要多。
叹了口气,现场的秩序还算稳定,警长本以为会有人大喊着,寻求一个真相,弄清楚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就像被吓傻了一样,绝大部分的市民,目光呆滞,没有丝毫的反应,仿佛理智都在极致的恐惧下,被瓦解殆尽。
他们缩在一起,保持着沉默,没有什么哭闹声,寂静的有些吓人,但配合着眼下的疯狂,警长倒觉得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终于有了些许休息的时间,他靠在墙边,缓缓地抬起手,看着手掌上的纹路,警长的目光显得有些困惑。
其实这样冷静,并不像对纳文所说的那样,警长之所以这样理智,是因为他对于这一切,感到一股奇怪的熟悉感。
没错,很有趣,自己居然对这般疯狂的世界,感到熟悉,就好像自己曾经经历过一般。
在某个……某个快要被自己遗忘的噩梦之中。
如今噩梦与现实重叠,他再度回到了这里。
他的目光出神,仿佛要陷入某个旋涡之中,就在这时警报声响彻。
“防线已被突破……避难……”
广播里响起这样的声响,断断续续,最后归于平静。
警长的脸色惨白了起来,他跑出建筑外,只见街道的尽头有无穷无尽的大火燃起,火光接连至了天幕,仿佛这烈火是从天而降般。
成群的镇暴者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它们高速掠过街道,踩起水花,将地面踏出裂纹,不久后有耀眼的光带升起,它们画出一道弧度,落在地面掀起轰鸣的爆炸。
内心的恐惧在不断地攀升,有什么东西在靠近,它们已经突破了阻碍的防线,正朝着这里挺进。
警长回过头,他想呼唤这些市民,叫他们撤离至安全的地方,但对上的却是一双双空洞麻木的目光。
逃到这里已经耗尽了他们最后的勇气,现在人们就像被猛兽注视的可怜虫,就连迈步的能力也做不到了。
但这并不是全部,仍有一些市民还有理智对抗这一切,他们协同着士兵与医生,可在这种情况下,只依靠着他们,依旧什么也做不到。
“让一让!”
女人抱着孩子,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这种情况下,她仍有着勇气迈步,不清楚是为了活下去,还是说她怀中的孩子。
女孩害怕地缩了起来,头贴在母亲的胸口,不敢去看四周。
“警长!我们该怎么办?”
女人注意到了警长身上的警徽,她挤开人群,快步走了过来,和这些被恐惧俘获的人不同,女人还不想死,至少不想带着女儿一起死。
“我……”
警长犹豫了起来,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没有能力迎击这些怪物,可让他逃的话,他又不知道该逃往那里,暴雨仿佛没有尽头般,将所有人都困入了这样的噩梦之中。
爆炸声近在咫尺,警长看向街道尽头,他已经能看到成群的妖魔在前进,镇暴者们顽强地抵抗着,数不清的弹雨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它们死死地拖住。
该怎么做?
警长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就在这时惊呼声响起。
狰狞的影子在楼群间穿行,锋利的利爪抓挠着墙壁,深陷其中,它们攀附着,以此越过了地面的防线,镇暴者们也注意到了这些,炮火倾泻,将绝大部分妖魔击落,可仍有少数越过了防线。
士兵与佚名们开始回撤,试着保护市民,可他们还是太慢了,积水拖慢了他们的步伐,妖魔降临。
“回去!”
警长大吼着,喝令女人回到建筑内,而他已经没有时间躲避了,只能迅速地掏出手枪,开火射击。
他努力地鼓起勇气,让自己直视着死亡,手中不断地迸发着火光,将妖魔那妖异的面目照亮。
能看到子弹在畸变的血肉上激起点点猩红,可这未能阻止妖魔的前进。
要死了。
警长这样想着,但下一秒他的视野飞变,只感到一阵疼痛,随后他便被凶狠地撞了出去,摔下了台阶,倒在积水里。
他狼狈地起身,却看到在他刚刚站立的位置上,一个赤红的身影已将他取代,就像舞蹈般,那人挥舞着折刀,环绕着妖魔斩击,每一次挥刀,都会带下大块的血肉,在妖魔的哀嚎声中斩断头颅,贯穿心脏。
伊芙身上沾染着温热的鲜血,这为她驱散了不少的寒意,她喘息着,看向警长,两人在这一刻对视在了一起。
“真是糟糕的重逢啊,普雷斯。”
看着狼狈的男人,伊芙也不清楚是命运的作弄,还是别的原因,她略显无奈地笑着。
“你……认识我?”
普雷斯看着伊芙,他可不记得自己还认识这一号猛人。
伊芙没有继续说什么,见到普雷斯遗忘了自己,她也没感到多少意外。
自之前那次与妖魔的遭遇后,苏亚兰厅涉事的人员都被送至了黑山医院,在逆模因的作用下,忘记了自己与妖魔的遭遇,还顺便忘记了更多。
她和普雷斯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说再多也只是无用,见到对方还活着,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普雷斯还想追问什么,但在雨雾后有更多的脚步声响起,普雷斯抬头看去,却发现在他和注视伊芙的这段时间里,四周已经又多出了几具妖魔的尸体,而一个异乡人正擦拭着刀刃,站在尸体旁。
卲良溪注意到了普雷斯的目光,她看向了这里,露出笑意。
“九……九夏人?”
普雷斯的表情麻木了下来。
“布斯卡洛?”
女人的略显疑惑的声音响起,她站在台阶之上,本想来看看警长是否安好,但却看到从雨雾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出。
布斯卡洛浑身是血,手上拿着短斧,他就像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一样,再颓废的神情,此刻也遍布着杀意。
可在听到女人的呼喊后,布斯卡洛的涌动的杀气突然停住了,他看向女人,傻愣了几秒后,丢下短斧,踉跄地跑了过去。
“唉,其实我一直劝他单身的。”
奥斯卡拄着长剑,被罗德搀扶着,这一路上老东西宛如战神附体,砍杀了不知道多少个妖魔。
“算了,只能祝福这位朋友重新踏入坟墓了。”
奥斯卡酸溜溜地说着。
这就像是一场奇怪的聚会,普雷斯缓缓地爬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很难再被什么影响到情绪了,而后听到了刺耳的尖啸,仿佛有风暴正在头顶汇聚。
抬起头,只见一道闪光划破天际,落向了前方无尽的焰火之中,掀起更大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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