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闻州明白自己姑姑的震惊,笑着道:“姑姑,我看沈烈和冬麦正好开着车,我们就麻烦他们两个把我们送过去吧。”
苏彦均怔了下,看向自己侄子,意识到了,没说话。
沈烈:“苏同志,你和苏阿姨这是要去?”
苏闻州:“我打算带姑姑去一趟供销社,她才回来,有些日用品用不惯。”
沈烈便道:“我正好开着彭厂长的车,我送你们过去吧。”
苏闻州笑:“那就麻烦了。”
上车的时候,沈烈想请苏彦均坐前面副驾驶座的位置,毕竟她是长辈,不过苏闻州却坐前面了,沈烈也就没说什么。
苏彦均这个时候已经平静下来了。
她坐在冬麦旁边,看着她的肚子,试探着道:“你这月份已经很大了吧?”
冬麦其实心里也震惊,她曾经误以为自己和苏家有什么关系,下意识排斥过,后来问过自己娘,知道自己的亲娘情况,知道和苏家并没瓜葛,之后也就没想过这事。
谁知道今天突然见到了苏闻州的姑姑。
她听苏闻州提起过和他的姑姑和自己像,只以为大概相似,哪知道这么像呢!
不过现在,她也让自己平静下来了,客气地笑了声:“也还好,现在是五个多月了,估计离生还有四个月,我这是双胎,所以肚子显得大一些。”
苏彦均一听,忙道:“竟然是双胎?”
冬麦抿唇:“是,龙凤胎。”
苏彦均听得惊喜,便笑了:“那真不错,现在计划生育,生一个到底是少,一下子得龙凤胎,倒是圆满了。”
冬麦微微侧首,她看到苏彦均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便透出温柔来,这种温柔像春天里的溪水,看得人心里温暖。
她收回目光,心里却明白,她很喜欢这个姑姑。
甚至隐隐感觉,也许真有什么关系,或许她应该回去再问问自己娘。
说起生孩子的事,这话题算是稍微打开了,苏彦均又叮嘱了冬麦几句,问起来生了孩子谁照顾等等。
等车子开到了供销社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更添了几分亲切,苏彦均显然不舍得下车,不过还是下去了,和冬麦说再见:“回头你有时间,过去家里做客吧,我最近住在陵城的家里,估计得住一个多月才回去首都。”
冬麦点头:“嗯。”
沈烈开着车回去彭天铭工厂,他握着方向盘,笑着说:“是不是觉得确实很像?”
冬麦:“你觉得……觉得我和她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沈烈:“这件事太巧了,她去隔壁公社里工作,生下一个女儿,距离你们东郭村并不太远,那个女儿又和你差不多年纪,你和她长得太像。”
冬麦:“可是我娘说了,生我的那个知青,和这位苏阿姨完全不搭界啊!”
沈烈挑眉:“你想没想过一个可能?”
冬麦:“什么?”
沈烈:“会不会存在一种可能,当时这位苏阿姨和那位宁知青在前后相近的时间生下来女儿,相距也只有十几里地,有没有可能,其实你们被互换了,当年苏阿姨父亲埋了的是宁知青的女儿,而你其实是苏阿姨的女儿?”
冬麦摇头:“不至于吧,这都能弄错吗,听苏同志的意思,苏阿姨应该是在医院生的,那位李知青是在村里生的,这两个碰都碰不到一起去啊!”
沈烈:“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和苏闻州谈谈,他人脉广,让他查一查当初跟着他家老爷子去处理这件事的人,回头我们再去问问你娘,看看能有什么线索。”
冬麦略犹豫了下,还是点头:“好。”
其实一直以来,她对于找到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什么兴趣,她觉得自己就是江家的女儿,就是胡金凤江树理的女儿,但是现在,看到苏彦均,她确实有些心动了。
这个世上,竟有那么一个人,让自己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后的自己,如果这一切都是因为血缘,那至少是一个理由。
当下两个人过去工厂,先还了桑塔纳,之后便开着货车回去,回去后,也没过去松山村,而是直接去东郭村了。
到了东郭村,胡金凤自然是挺高兴的,又有些担心,她没想到女儿大着肚子过来了。
冬麦便把事情原委说了,胡金凤也有些惊诧,仔细想了想道:“听你这一说,更不像了,见都没见过这么一个人物。要不回头再问问他们那边吧,看看他们那边的孩子到底怎么没的,反正我这里是没听说过苏家的人!”
说话间,江春耕过来了,江春耕抱着满满,过来的时候兴头挺高的,一看是沈烈,便笑着说:“我已经打算好了,明天就坐车过去新疆,去找人家,这是一条路子!”
他把人家给的地址拿出来,那是一张纸,纸边已经毛躁了,不过可以看出来上面的字头是红色的印刷体,写的是“新疆土畜产进出口公司”。
他笑着说:“就是这个了,他竟然就是这个公司的,他是这个公司的驻京办事处代表。”
沈烈忙拿过来看,仔细看了一番后,也笑了:“行,这位的来头还不小,虽然未必是管这个的,但是可以让人家帮忙引荐引荐!这样吧,你明天拿上咱们的长毛绒,多拿几样,到时候给他们看看。”
江春耕连连点头:“我已经想好了,这次的目标,主要是和人家靠上边,哪怕再让让步也没事,关键是人家搭上关系,搭上关系后,咱明白这里面的道道了,以后都好说!”
沈烈:“是,如果我们能和他们建立合作关系,打开了国际市场,后面的生意会源源不断。”
到时候,绒毯厂的那些单子,孟家林家非要争,他们直接去做就是了。
两个人越说越带劲,胡金凤从旁看着,都不知道说啥好了:“行了,行了,一个两个,都是买卖迷了,你们还是赶紧吃饭吧!”
江春耕这个人,性子比以前稳当了,但是骨子里还是那个劲儿,他想干,沈烈也觉得行,他就不想耽误了,收拾收拾东西,又来沈烈这里多拿了几种羊绒的样品,带着本地的几样土特产,大年初六,他直接跑过去陵城坐火车去赶往新疆。
冬麦想想这事,觉得哥哥太急,不过又觉得,这样也挺好,成不成的,总得拼一拼,这样日子过起来也有滋有味,比之前半死不活强多了。
不过这天中午,外面放炮送穷时,在那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中,冬麦觉得自己肚子有点发紧,她就和沈烈说了。
沈烈想了想,放下筷子,谨慎起来:“那你好好歇着,可别劳累了,这几天也别出门了,如果明天还是这样,我们就去一趟医院。”
冬麦点头,当下躺在炕上歇着,她摸摸肚子。
对孩子自然是期待的,她看过别人的孩子,好看的不好看的,反正小孩子嘛都挺可爱的,但是自己会凭空多出来两个孩子,她有些不敢想象,会觉得这事很玄妙。
因为过于期待,所以一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开始紧张了,担心了。
沈烈看出来了,干脆坐她旁边,半揽着她,安抚地摸摸肚子:“别担心,最近我也不忙,每天陪着你,万一有个什么,咱就马上赶往陵城医院。”
冬麦点头:“嗯。”
吃过饭后,天有点阴,下起来小雪,朦朦胧胧地往下飘洒,很快地上就是半黑不白的薄薄一层了。
沈烈吃过饭后,便过去老宅,喂喂狗,检查检查机器。
初八的时候,沈烈冬麦带着梳绒女工,按照农村的惯例,包了饺子,供奉了梳绒机,又烧了纸放了鞭炮,这样才是开张了。
沈烈亲自合上了闸门,机器开动,几个梳绒女工开始忙起来,一年的劳作算是开始了。
梳绒机开工没几天便是元宵节了,沈烈早早地在村里十几处埋了自制的烟花,用料足,制得好,到了那一天,烟花点起来,五颜六色的,蹿得比屋子还要高一截子,就连外村都看到了,羡慕得不行,纷纷跑来松山村看烟花。
松山村的人一个个自豪得很:“这是我们村烈哥让人做的烟花。”
元宵节一过,可就要真正忙起来了,江春耕过去新疆找关系门路去了,江秋收忙着饺子馆的买卖,胡金凤得帮衬着冯金月看孩子,江家也只有江树理是个完整干活的,冯金月奶着孩子,时不时过去梳绒机跟前看,沈烈少不得多跑几次江家,盯着梳绒女工,又开始教冯金月,等她们上道了,这才算稍微放心。
忙完了梳绒机的事,沈烈便过去一趟陵城,和苏闻州提起了冬麦的怀疑,苏闻州又和他爸提了,苏爸也是皱眉,当年一手料理这事的是苏闻州的爷爷,可老爷子在那之后没几个月就脑中风,没了。
苏闻州听了后,便想着去找找自己爷爷身边的警卫员,看看能不能有个蛛丝马迹,而另一方面,则是去找那位据说是冬麦亲娘的宁知青,问问那边的情况。
苏彦均其实自从见了冬麦后,便有些食不能寐,直觉让她感觉,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但明明当年女儿没了,这是自己父亲告诉自己的,甚至还是自己哥哥亲眼看着埋葬的。
苏彦均煎熬不已,但也没有法子,这个时候她也得开始上班了,元宵节没过,便先赶回去了。
沈烈把这事说给冬麦,冬麦多少有些遗憾,心里其实是盼着,或许自己和苏彦均真是母女,但是又觉得渺茫。
不过如今又能怎么着,少不得等着消息,看看苏闻州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出正月的时候,江春耕终于从新疆回来了,相比于之前去新疆的意气风发,回来的他明显有些沮丧,原来他找到了人家,人家热情招待了他,人家也确实是新疆畜土产进出口公司的驻首都办事处代表,但是新疆畜土产进出口公司是那么大一个公司,想找到主要负责这块的销售经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人家也说不上话。
不过对方是个实诚人,还是帮着引荐了一个销售科的科长,那些科长谈了他们公司目前的进出口业务,确实没有无毛绒这一块的业务。
但是增加这一块的业务,以及选择和谁合作这一块的业务,这都是大问题,都得上面来订,不是说一句话两句话能谈妥的。
相比于江春耕的沮丧,沈烈却笑了:“进出口公司的指标,不是那么容易搞的,你要知道,现在全国羊绒出口也就那么三家有牌照,想要搞这一块,盯着人家的,全国多得是,我们生意做得也不大,现在能和人家接触上,摸着门路,你就算不白跑这一趟。我们现在先做做手头的羊绒,搞两批运到上海,挣一些钱,等有了足够的底气,我再和你一起跑一趟新疆,见见人家,争取争取。”
江春耕叹了口气:“我听说广交会是每年春天,如果我们能尽快谈妥,赶上这一次的广交会该多好,我本来是指望这个!”
沈烈:“大哥,这个估计难了,就算人家答应和我们合作,里面也有不少细节要谈,比如到底怎么合作,原料和销售谁来负责,资金方面怎么解决,还有其它一些细节,都需要详细地谈,像他们这种进出口贸易公司,本来就是香饽饽部门,人家业务量大,合同审批也复杂,不是像咱们一样,三句话谈好了就直接开干。”
江春耕想想也是,他开始觉得,也许自己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沈烈:“这事慢慢来,我们可以和他们接触着,我估摸着,如果能在一年之内和人家接上头,谈了合作,能参加明年的广交会,那我们就算是很大的胜利了。”
江春耕:“你说得是,我们现在还是踏实搞我们的羊绒吧。”
沈烈:“先干,等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再谈,我们也能争取更好的条件。”
江春耕点头:“那等我们这一锅绒出来,冬麦这里孩子生了,我再走一趟新疆。”
沈烈想了想:“行,她出了月子,我和你一起去。”
出了正月,冬麦的肚子越发大了。
沈烈听大夫的意思,她这是双胎,便是再不方便,每天也得走动走动,说孕妇不能吃太多太好,还说不能总懒着,必须多动,动得多了,生起来才顺利。
沈烈便每天都会牵着冬麦的手,领着冬麦在外头走走。
最近饺子馆的生意顺利,没什么要操心的,两边家里的三台梳绒机运转着,两台分梳收来的下脚料,另外一台分梳从内蒙牧区收来的好羊毛,江春耕知道自己妹妹肚子大了,沈烈要陪着,便每每两边跑,虽然辛苦一些,不过倒是挺有干劲的。
上海纺织厂的需求量大,反正分梳完了,运过去人家就要,有什么事人家会发电报,偶尔沈烈也会过去陵城彭天铭那里和上海挂个电话沟通下,一切都很顺利。
最近沈烈唯一操心的,也就是冬麦的肚子了。
肚子里是双胎,生起来自然比单胎的要艰难,之前的时候他曾经庆幸一下子得两个,省得和计划生育政策较劲了,但是现在却担心起来,他发现这并不是好事。
头产的孕妇,就这么怀双胎,比一般人的辛苦何止两倍。
沈烈扶着冬麦从胡同里走过,路上遇到村里人,都笑着打招呼,有的眼看着他们过去,还要感慨一句:“烈哥对他媳妇可真好!满村的男人我就没见一个这样的!”
于是便有人说:“所以那才是烈哥,一般人哪能跟烈哥比!”
走出去胡同的沈烈和冬麦听到这话,冬麦便抿着唇忍不住笑:“瞧,人家夸你呢。”
沈烈:“这也是夸你。”
冬麦:“怎么夸我了?”
沈烈:“夸你眼光好,那么多男人你不要,非挑了我。”
冬麦轻轻“呸”了他一声:“是你非赖着行不行,谁稀罕呢!”
她当然只是嘴硬,说这话的时候忍不住笑。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街后头,街后头多是老房子,有些已经坍塌了没人管,也有些早拆了,只留下一片瓦砾,旁边还有一滩下雨残留下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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