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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瓦城大将军杨泰遗传了祖父靠山王杨林的枭雄秉性,深知当断则断,不断自乱的道理。
当他的老仆保叔草拟完信函,派人蜜蜡封好亲赴吐蕃境内送信之后,他便挥刀斩乱麻,亲率图瓦城四千甲卒出了城。
出城之后,他选择了离阿里土城最近的便道,连夜奔袭。
他必须赶在唐军将自己的消息外泄出去之前,第一时间夺回阿里土城,将城中的唐军逐个清剿干净。
尽管他在行军途中依旧无法得知阿里土城中的情况,不知城中唐军人数几何,守备力量是否强大。
但是他坚信,只要保叔将信送到吐蕃境内的桑巴大头人手中,对方看完信肯定会派出援军,助自己一臂之力夺回阿里土城。
两面夹击,任凭唐军再如何强横,他也丝毫不惧。
出城,奔袭。
第一站,阿里土城外十里处,抢先到达地方,与桑巴大头人的吐蕃奴隶军会合。
策马挥斥行军途中的四千甲卒,杨泰隐约找到了当年祖父靠山王杨林,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感觉。
杨氏皇族血脉在体内激荡,祖父靠山王杨林在天上看着,杨泰心中气象万千,澎湃之心呼之欲出。
只见他紧握拳头,心中默念道,我杨泰定不负大隋杨氏列祖列宗的厚望,以恢复故土重铸祖宗太庙为己任,今日牛刀小试,先拿阿里土城的唐军试试刀刃。
默念一番之后,杨泰坐于马上突然将双眼微闭,仰天长啸:“祖父,请保佑我!”
此时,图瓦城大军离阿里土城,还有四十五里之遥。
...
...
阿里土城正门城楼之上,郭业正带着随从士卒童虎巡视着城头之上的防御部署。
城楼上,两千余陇西士卒操刀挽弩,严阵以待,眼神中透着坚韧,显然经过阿里土城一战的洗礼,他们越发朝着百战士卒转变。
除了两千余士卒之外,城楼之上随处可见堆砌成小山状的大石头,滚木,还有一桶桶随时准备加热的菜油。
这些东西是为了防止守城之时,弓矢用尽的情况下,拿来最后抵挡敌军进攻的工具。
郭业看着一桶桶在城中搜刮而来的菜油,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吴秀秀。
想当初,自己亲率数百衙役坚守陇西城头,吴秀秀也出了城下泼热油的计策。
不知现在吴秀秀在干什么呢?
想着想着,郭业嘴角没来由地一扬,这女人啊,一旦成了真正的女人,任凭你再清冷孤傲,任凭你再卓尔不群,她骨子里始终是女人,上善若水而做的女人。
当日自己出征在即,临别寄语嘱佳人之时,愣是没想到这个自己一直认为争强好胜的吴秀秀,竟然会哭得一塌糊涂。
不仅哭得梨花带雨,还主动搂住自己的腰间,喃喃情话,依依不舍,诉尽了衷肠。
特别是自己甲胄齐身手扶佩刀,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吴秀秀冲着自己的背影啜泣吟诵的那一段话,郭业那颗佯装坚毅的心都快破碎了。
至今,倩影依稀梦徊萦绕,泣声断肠历历在耳。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
如此凄美,如此断肠,如此佳人诉衷肠,我郭业何德何能,竟能受此美人恩?
一时间,想着念着,郭业站于城头,矗立风中,竟然痴了……
“小哥,小哥?”
庞飞虎见着郭业好端端地,突然杵立在那儿发起呆来,不由生疑,当即走上前来小小推搡了一把。
郭业猛然惊醒,有些失态地惊呼了一声,然后问道:“何事?”
庞飞虎指了指城头上两千余陇西士卒,说道:“过两天又是一场血战了,生死难测祸福难料。要不,你给咱们陇西儿郎们讲上两句?”
听着庞飞虎这么一说,郭业突然有些错愕,再看附近不远处一张张转向自己的面庞,都带着殷切和期望,而且不少人脸上更是带着几许思乡归家的乡愁。
是啊,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有父母亲人,谁没有兄弟姐妹?他们远离故土随自己跑这塞外来,无非是想着多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或者奔个好前程。
如今坚守阿里土城给众人就是喋血孤城的感觉,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凭啥就要因为些许军饷和一个看不到的前程,为自己送了大好性命?
郭业心房猛然一抽,脸色陡然慎重起来,心思道,看来很有必要给大家鼓鼓劲了,不然别还未开战,军心就涣散了。
这时,程二牛也恰逢跑上来,冲着郭业喊道:“对的堆得,小哥讲话就是带劲儿,给兄弟们说上两句吧?”
程二牛的嗓门就属破锣的,一嚷嚷便传遍了四周,霎时,传扬了开来。
紧接着,陇西儿郎们纷纷嚷嚷着要听郭小哥讲话。
郭业心中吐槽了一下,娘的,赶鸭子上架是吧?老子可是兵司佐官,不是卖弄嘴巴的单口相声演员。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还是扯开了嗓门喊道:“成啊,讲一讲就讲一讲!”
也怪,
他扯开嗓门一喊话,四周临近顿时噤了声,所有人的眼睛齐唰唰地望向了他。
郭业淡然一笑,喊道:“弟兄们,咱们大老远从蜀中来到这塞外边境,还要孤军死守这阿里土城,为的是什么?”
“为了军饷!"
“为了三餐吃饱饭!”
“为了当兵吃粮呗!”
“为了谋个前程当大官。”
“切,就你王赐龙那挫样,还当官?”
“哈哈,是啊,五短身材还当官,你小子当个卵蛋吧?”
“哈哈哈哈……”
一时间,郭业一开话头,立即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喧闹和议论。
郭业聆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不以为许,摆摆手示意众人噤声,喊道:“没错,无论是当兵吃粮,还是为了军饷,甚至是为了当官,这都没错。不过这只是小家之言,上不来台面,也成不了我让兄弟们死守阿里土城的根本理由。”
说到这儿,除了些许人能够明白郭业的话中之意外,多数人脸上还是一脸茫然。
郭业突然握紧拳头,砰砰拍了两下胸脯,然后右脚狠狠跺了一下城楼的地面,竖起拇指往下指了指地面,喊道:“不为别的,就因为阿里土城是咱们大唐的国土。作为大唐的子民,你们愿意看到我们的国土任外敌侵占,任吐蕃人蚕食吗?”
“现在,图瓦城的隋朝余孽不顾廉耻,不顾祖宗蒙羞,妄图出卖汉人国土,与吐蕃人勾结。”
“自古以来,汉夷有别。什么时候,吐蕃这种茹毛饮血的夷人,也能马踏我汉家土地了?“
“作为大唐子民,作为汉家儿郎,我们能答应吗?”
“大家扪心自问,如果冒然放弃这块土地,这个城池,我们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子孙后代吗?”
...
...
洋洋洒洒数百字,郭业嘴不停歇舌如莲绽,说得整个城头一阵沉寂,一阵肃穆,除了急促的喘息声之外,别无他声儿。
特别是程二牛,庞飞虎等人,手中紧握横刀,一脸的肃杀睥睨着在场所有的陇西儿郎。
一种玄之又玄的气氛,缠绕在整个城头之上。
郭业知道这种感觉,这就是所谓的荣誉感。
因为,每个大唐子民,每个汉家儿郎,与生俱来,都是骄傲的。骨子里都容不得外族蛮夷有半点欺凌与羞辱。
为家国而战,为荣誉而战,死者死矣,却是马革裹尸,青史留名。
君不见西汉名将陈汤面见汉帝,呈上豪言,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一句豪言语,万古永流传。
“杀!”
在静默了许久之后,陇西士卒中突然不合群地爆出一个杀字。
“杀,杀,杀!”
“死守,死守,死守!”
“誓与阿里古城共存亡,共存亡!”
..
...
不约而同,整个城头爆出此起彼伏的口号,战意盎然,杀意滔天。
郭业与庞飞虎等人对视一番,彼此心道,大势所趋,军心可用,足矣!
噌噌噌,
一阵仓促的脚步声跑上前来。
郭业抬头一看,赵九丑肩背大刀,沉稳依然,大步跑来。
走近郭业两步外,赵九丑拱手抱拳,沉声说道:“大人,路已探清,马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啪!
郭业双掌一击,大喜赞道:“办得好!此番出行,你与我,两人足矣!”
唔?
大战在即,小哥要出城远行?
郭业身边几个心腹之人顿时大愕,他们事先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啊。
急性子的程二牛忍俊不禁地催问道:“小哥,你和赵九丑两人这个时候出城,这是要干啥去啊?咋不带上俺二牛哩?”
他即使再浑,也不会浑到认为郭小哥这是怯战了,要跑路了。看架势,小哥肯定是要出去办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