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绿的树枝随风摇曳,起伏的山麓,响起一片‘沙沙’声,拖着蓬松尾巴的小兽钻出树洞,站在枝头望着外面延绵山间春景,矗立山中阁楼上方,一道金光从天云降下,惊得‘吱’了一声,转身跑回洞里,好一阵才探出脑袋四处张望。
金光四溢,洒满阁楼房间,一道身影从光里走出,隐约听到楼外还有熟悉的女声唱着小曲儿断断续续传来,陆良生回过头,看去那‘天地’二字下,盘坐的身躯,须发苍白亦如从前,只是面容、身子清减了许多,麒麟氅穿在身上,显得空荡。
“天上一日......天道......你用这种方法逼迫?”
举步走去蒲团盘坐的身躯,元神唰的一下亮起光芒,钻进枯瘦的脸颊眉心,不到片刻,许久未曾睁开的双目,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看去房中的陈设,纸窗透进来的阳光,有些模糊不清,许久,才慢慢好转过来。
调起法力,重新运使全身,骨骼响起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双腿僵硬的伸屈数十次,方才勉强站起。
自己这副肉身怕是已经有许多年没动过了,检查了一下体内封印的妖星,原以为这些年,早就从他体内跑了,神识探去气海,片刻,呼出一口气。
“你还算做了件好事,没放任妖星重新跑出去,对了,趁你还没走,在下有最后一个问题。”
蹒跚迈出两步,陆良生望着透着阳光的纸窗,似乎有人影在外面晃荡,嘴角勾了勾,随后微微侧过脸,看去蒲团前那束金光。
“封印了妖星,打退了想搅起九州烽烟的神仙......大隋国祚会有多少年?”
“国朝衰败,天道轮回,终有定数。”
“几次说话,在下也听得出来语气了,看来是不多了。”陆良生继续看着纸窗,嘴角笑渐冷了下来。
“所以我一路走下来,所做的事,到最后,就是登仙阁,然后变成一个没感情的神仙?对吗?自己所求的国家、百姓安定,到后面依旧不能让百姓多过一些安稳日子,对吗?”
金光流转,隐隐有些不稳,也察觉到了这位做了多年国师的人语气变得不善。
“......你想延长隋国国祚?!”
“——我想你娘!!”
陡然一声暴喝炸开,屋内陈设震了下,沿墙壁而开的窗棂门扇嗡嗡的抖动,犹如一声闷雷在楼中爆开,陆良生一甩宽袖,猛地转过身来,他手中呈着崆峒印,另只手指尖摩挲着印玺下方,浑浊的双目,眼神凌厉。
“绝地天通,补上万灵阵,我认了;成仙!我认了;往后与尘世间一切再无关系,我也认了;可经历几百年的战乱,好不容易太平下来的世道,说改朝换代就改朝换代,真当人间就是下界了!?你是天道,是老天的眼睛,纠缠不明,不是在这里当传话的差事!”
“.......也别当陆良生脾气好!!!”
这话语中,陆良生摸在印玺下方的五指‘咔咔’直响,青白的电弧不停在上面闪烁跳跃,顷刻间,屏风、桌椅吱吱嘎嘎被换卷起的风吹的在地上挪动,带着声响倾倒下去,朝院开向的窗棂齐齐吹开,疯狂拍打。
就见手中崆峒印,大量的粉末从下方‘簌簌’的往下落,那边金光挪移,想要罩过来,被麒麟氅挡下,陆良生一翻起印玺,底部原本刻有的崆峒印三字被抹平,他咬破指尖,渗出血珠的一瞬,腰间拇指大小的轩辕剑嗡嗡作响,剑气蔓延凝聚指头,随后点去崆峒印底部。
‘咔~’
指尖一沉,硬生生抹出深痕,沿着底部写下篆文——隋国师印。
轰!!
雷声滚过天际,原本明媚的春日天空,阴云从远方涌来,将这方山脉遮在一片阴沉之中,闪烁的电光里,陆良生须发舞动,慢慢抬起手,咧嘴了笑起来。
“既然天道要让大隋国祚顺从天意,那本国师,就借人皇之力,向后朝借来百年国祚延续,还是能做到的。”
金光被挡在对面,摇曳不定,好一阵,外面有响起一阵:“公子!”“老妖!”“蛤蟆师父,公子出关了!”的话语时,天道的声音从光芒里隐隐传来。
“完成万灵阵,天道接你飞升,准肉身成仙,登天阁!”
声音戛然而止,那束金光刹那间缩去了房顶,一直延伸去往天云之中,片刻不到,原本阴沉的天色,阴云散尽,阳光重新照了下来,穿过窗棂照进静悄悄的房内。
照着陆良生衣袍阳光里,尘埃舞动,他站在原地好一阵,紧抿着双唇,伸手将房门打开,檐下,一身素裙的红怜、黑裙的栖幽,还有两个像是没长大的孩童笑嘻嘻的平肩挤在那里,看到里面陆良生走出来,齐齐合手作揖躬下身拜道:“弟子,恭贺先生(师尊)出关!”
“我回来了。”
陆良生搀起面前两个小童,看去了对面一白一黑两个女子,红怜听到这声温柔的话语,眼眶红了起来,身上却是有股温暖从心底蔓延全身,手都开始颤抖起来,泪水滑过眼角,顺着脸上笑出的梨涡,落到衣襟上,情绪终于压抑不住,一下冲过去,扑进男人怀里哭了出来。
“没事......我才去不久。”
这个‘不久’对陆良生来说,确实并不算太长,甚至觉得不过才半日的功夫,可对这人世间,或者说等他的人来讲,是很久很久了。
埋在怀里的女子轻声哭了一阵,才吸着鼻子抬起脸来,“哪里不久了,整整二十年.....妾身坐在院子里,看着周围山林,青了又黄,黄去又覆上满山白雪......那边,妾身栽下的小树,都长成参天大树,蛤蟆师父,都长出白胡子了。”
“老夫,一开始就有白胡须了,还用的着你这小鬼女说......”
不知什么时候,蛤蟆道人出现在附近,化作胖乎乎的老头儿,笑眯眯的看着出关的徒弟,陆良生松开红怜,上来见礼。
“弟子,拜见师父。”
“拜什么拜,这里为师是待腻了,也没什么好吃的了,什么可以走了,为师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如今过去多年,外面什么样了,蛤蟆道人也不知,寸步不离这处,就是怕自己这个徒弟发生意外。
此时,陆良生出关,隐隐感觉修为比往日斩虚还要高了不少,只少他也不知人间修士下一个境界是什么,好像也从未听说过。
几人聚在一起说笑了几句后,陆良生环顾四周,却是没见猪刚鬣、公孙獠,问起来才知道,老猪过得无聊,几年前就离开了,说是到处转转,后来回过一次观里,在福陵山云栈洞过活。
至于公孙獠,一声不吭就不见了,蛤蟆道人也不知他去了何处,或许去了更远的西北大漠里。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要回一趟栖霞山吗?”红怜收拾了心情,想起这么多年都未回去过,心里惦记的紧。
陆良生点点头,看着甩着舌头奔来的老驴,目光越去了外面起伏的群山,阳光灿烂,正照过来。
“该是出去了,回家看看,然后......做完最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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