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
院中树影投在纸窗摇摇晃晃,屋外风声挤进门隙,油灯昏黄明明灭灭,相隔一个帘子的伙计牙齿哒哒的磕碰轻响,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灵床停放的女尸。
店家伙计看了好一阵,眼睛酸涩,眼皮耷拉,睡意袭来,朦朦胧胧间只听嚓嚓的轻响,瞌睡的伙计一个激灵醒来,连忙擦了擦眼睛。
模糊的帘子那边,油灯摇晃,灵床上的尸首盖着白布直挺挺坐了起来。
‘我.....我的....娘咧......’
看到掌柜已死的婆娘坐起,揭开身上的纸被,僵硬的双腿放下来,动作间,盖在脸上的白布滑落,露出淡金色的脸孔,眸子灰色无神,口鼻歪斜,发青的舌尖含在唇边,一摇一晃慢慢走过帘子。
咕~
伙计吞了一口唾沫,闭上眼睛,将头蒙在被子下,卷缩起身子。
‘早知.....就不挣掌柜那十几文.....’
过得一阵,屋里好似没有动静传来,伙计悄悄挑开被子一道缝隙,昏黄灯火间,只见一道穿着寿衣裤的身影来回走动,某一刻,像是感觉到有人偷看,猛地转过身面朝过来。
伙计“啊——”的大叫,掀开被子就见面目呈淡金,死气沉沉的尸体站在床边,顿时吓得翻下床榻,屁滚尿流的跑去拉开门扇。
“掌柜!你婆娘爬起来了——”
惊恐的嘶喊响彻后院,就听阁楼上原本还亮有灯火的房间直接吹灭了烛火,门窗接连两声嘭上。
‘你娘的.......’
伙计心里骂骂咧咧一句,身后堂屋传来女尸脚步声,也不敢停留,冲去后院侧门拉开,径直跑了出去,感觉女尸在后面,也不敢回头,疯跑出巷子。
嘭嘭嘭!
跌跌撞撞间,伙计边跑边挨家挨户使劲拍打附近别家房门,几乎吓得哭喊出来。
“谁开门放我进去啊啊......”
夜风吹过长街,仓惶奔逃的人影跑去的方向,一栋阁楼下面房间门缝还有灯光亮着。
“......唉,老朽过去一看呐,真是老妻的尸体,你们说人都死了,怎么就还能起来把自个儿亲人给害了啊,也不光我这一家,镇里头还有十多户跟我家情况一样,现在谁家中死人了,家里人把尸体一停,连夜离开,去外面躲两天再回来,可其他附近邻家走不了啊,这不天一黑,家家户户立马关门闭窗,不敢外出,生怕那尸体跑进来,还特意加高了门槛,毕竟尸体僵硬,膝盖弯不了。”
夜色犬吠,油灯静谧的桌上燃烧,听到老头讲出镇上怪事,陆良生细细思索,他倒是不怕妖邪近身,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按理说,尸变讲究条件,要么阴气极重,要么有其他外在引起。
而且,只要这方刚死人当夜就会起尸,未免有些太过蹊跷。
“老丈,这镇子可有土地庙?”
“没有没.....”
说到这,老头顿了一下,忽然记起什么,看去面前的书生。
“好多年前是有的,那时老朽也四十来岁,好像是下过大雨,电闪雷鸣的,过后听说镇口的土地庙塌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也没人搭理,一来二去,都忘记了,公子是觉得是因为土地庙的缘故?”
陆良生忽然耳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街道声响,面上不动声色,笑道:“或许是吧。”
“唉,土地庙确实该修修了,对了,公子与道长连夜赶路,怕是还没吃饭吧?”
老头从长凳起身,取过油灯点燃一把稻草传进灶口,又掰了几根树枝搭火。
“不嫌弃的话,老朽给二位做顿饭菜,反正家中也只有我一人,米粮都还有剩余。”
转过头间,只有书生还坐在那里,朝他拱手称谢,而一旁的道人却不知什么时候离开。
“那位道长呢?”
陆良生笑了笑,指去后院:“他去茅房如厕,等会儿就回。”
屋外街道,被说去茅房的道人,挎着黄布口袋在街上飞奔,蒙蒙雾气弥漫,隐约一道身影哭喊敲门,朝他这边过来。
跌跌撞撞边跑边回头,回头时,正好见到一身道袍的孙迎仙,整个人激动的“哇!”一声哭出。
“道长,救命啊!”
跑过去,直接扑到道人脚边,抱住他脚脖,在地上侧躺指去后方薄雾笼罩的街道。
“我家掌柜的婆娘尸变了。”
“一直逮着我追,我好怕啊!”
女尸?
孙迎仙神色严肃,一勾脚将地上的伙计甩去旁边翻滚开去,从腰间黄布袋里翻出几张符箓夹在指间,偏头看向地上的伙计。
“尸体年芳何许,容.....可恐怖狰狞?”
伙计没反应过来,话语都在哆哆嗦嗦:“吓.....能吓死个人。”
顷刻,夹在道人指间的几张符箓顿时放去口袋,重新抹出红线、和一柄小剑,理也不理那伙计,穿过雾气,一道身影摇摇曳曳奔跑而来,手指一勒,直接照了上去。
红绳勒过女尸脖子,孙迎仙手臂飞快绕圈,小剑刺去对方后脑,暗红血渍顺着锋口滑落一瞬间,女尸双臂一伸,向后横扫,道人往下一缩,捏着红线飞快抬手按去尸体额头,像是线的一端像是粘在上面。
道人疾步后退一跨,拉伸红线一拔,黑色沿着女士额头蔓延过红绳,尸身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成了。”
孙迎仙将泛黑的绳子一卷,掏了张符箓裹上,就那么点燃丢去街沿烧了。
将那具尸体推倒在地,一个纵身跃起踏上旁边房顶,踩着瓦片哗啦啦纵去来时的巷子,脚下一蹬院墙,轻盈回落到院中,拍了拍道袍走进房里,朝那边书生挑了挑下巴,比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不久吃过晚饭,外面响起一阵叫喊,老头跑出去看,过后摇着头进来,大抵是女尸已经被发现了。
想到还有两位客人在,也就不多说什么,以免吓着二人,便抱出两床被褥走上阁楼。
“家中妻儿已过世,楼上也好久没人住了,两位可不要嫌弃。”
“不嫌弃,荒郊野外我二人也是常住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
或许孤寡太久,镇子里又压抑,老头一边铺着床被,一边与陆良生、道人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又聊了一会儿话,老头这才举过油灯下去洗漱睡觉。
呼.....
夜风吹拂,外面街道还有些许人声,窗棂外树枝轻摇拂在纸窗,道人搬了书架上来,倒去床榻,蒙着被子片刻就睡了过去,偶尔轻声呓喃。
‘静秋.....小纤.....嘿嘿.....’
陆良生看他一眼,摇摇头,袍袖拂过,显出一盏清茶升起温热,拿过两本《山海图志》籍着烛光坐在窗棂下细细翻阅一阵,不久,还是拿出恩师注解的《至德》轻读出声。
“修身先正其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而人之所德,善言善行之举........”
清茶热气袅绕,清朗读书声传出窗棂,下方巷道,一条细小黑影蜿蜒攀爬,细鳞收缩攀上树躯,沿着摇晃的树梢落去亮有灯光的窗棂。
嘶~~~
嘶嘶——
蛇声嘶鸣,陆良生抬起脸来,一条小青蛇盘在窗口,见到书生注意到自己,尾巴竟摇来摇去。
“竟跟来这里,是来求缘的?也罢,那你就在窗棂安静的听吧。”
烛火明亮,小蛇安静盘卷,听着书生清澈嗓音,吞头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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