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格类呢?”
望见后面个个有如杀神附体般的明军骑兵,莽古尔泰第一次显得这样手足无措。
“十贝勒入城后就没了踪迹!”这名正蓝旗牛录仿佛从血坑中滚出来的一样,匆匆道:
“五贝勒,十贝勒怕是已经遭了明军的毒手,现在城中已乱,还是收拢人马,从西门北上去找大汗吧!”
迟疑片刻,莽古尔泰眼珠乱转,气息紊乱,一双大眼死死瞪着后方愈来愈近的毛文龙。
义州这数千的正蓝旗后金军战力不比东江军弱,甚至单论真奴而言,还要比东江军略强上一些。
入城之后,后金军随即陷入争先恐后的掳掠、屠戮之中,负责巡查的哨骑,还有站岗值哨的真奴兵都是松懈不堪。
甚至,他们大部分都望着城内的火光冲天,心中尤为不满。
都想着底下那些人掳掠得如此尽兴,自己却在这里,守着根本不可能有的明军,实在是太过可惜。
东江军自四门而入时,城内奴兵实际上已经陷入癫狂的屠戮状态,又因一路回来,耗费了不少体力,毫无反抗之力地做了明军的刀下亡魂。
看着旗人在明军面前,几无还手之力,莽古尔泰也知道,这个时候,再组织抵抗已经来不及了。
明军进来的太快,转瞬间的功夫,城内已经四处起火。
现在的他,就连德格类都联系不到,又谈什么收拢兵马再战。
莽古尔泰曾听说过一句汉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此时他回想起来,即转身下令,欲要带着所剩不多的奴骑从西门强冲出去。
数百奴骑转身,向西门的明军狂冲而去。
马蹄踏着脚下被染红的尘土,碾碎了无数百姓的尸骨,重重与西门明军撞击在了一起。
顷刻间,许多明军被刺穿在铁枪之上,骨肉模糊,鲜血淋漓,但更多明军自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无人退后一步,各个神勇无比。
他们每一个人,皆与奴贼有着刻骨的仇恨。
一名老兵被奴骑刺中左肩,惨嚎一声,纵身将这名刚刚抽出佩刀,正要砍向自己的奴骑扑落下来。
奴骑重重摔在凿而复冻的地面,脸被那东江军老兵狠狠按在辽东的冻土之上。
不待他反应,又被老兵狠狠向上一扯,撞在另外一边。
伴随着细细震颤的冻土,奴骑的头盔让那东江军老兵拨下,脑袋又被狠狠一脚踩上,即是面目全非,认命地闭上双眼。
莽古尔泰的身边,已倒下了七八名东江军骑兵,但无论他怎么杀,左右仍有更多明军骑兵涌来。
他与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数百奴骑,很快淹没在明军的马蹄声中,与义州城的黑夜归于一片。
......
“犒赏诸军!”
义州城内,众东江军兵士聚在一起,听毛文龙说完,皆是眉开眼笑,兴奋不已。
这义州一战,他们算是证明,朝廷这十六万石的粮饷没有白给!
经此一战,努尔哈赤第五子,正蓝旗主莽古尔泰被生擒,全城剩下的一百余名奴兵,都成了明军的俘虏。
努尔哈赤第十子,巴牙喇卫队统领德格类不知所踪,应该是已死在乱军之中。
望着莽古尔泰及奴贼被亲兵押来,众兵士随即脸色一变,毛承禄上前一脚踹在被捆绑结实的奴酋身上,冷笑道:
“要不是需将你押缚京师,听凭圣上发落,现在你早已是小爷的刀下亡魂了!”
“待我父汗回来,你以为这义州能守得住?”莽古尔泰并不惧怕,亦死死瞪着毛承禄,狞笑:
“识相的,现在就放本贝勒西去,不然若我父汗率大军回来,攻回义州,人畜不留!”
他这话说完,场中气氛顿时变得紧张。
见明军这副模样,莽古尔泰更是嚣张的哈哈大笑。
其实这话没错,东江军现在还只能对建奴袭扰,并不能和后金军主力硬刚。
就是义州这些后金军,也是毛文龙用计骗莽古尔泰轻敌入城,趁他们屠戮百姓时不备,方才取胜。
毛文龙不为所动,蹲下来静静盯了莽古尔泰半晌。
莽古尔泰与毛文龙称得上是一对冤家,从游击战到间谍战,毛文龙为了袭扰后金,那是无所不用其极。
先前之所以能放心的进入义州,也是他学了毛文龙的间谍战套路,先派奸细入城,探听情报。
“放狠话有什么用?”毛文龙冷笑道:“老奴眼下还在广宁,你们老寨没多少留守吧?”
莽古尔泰眼眸一紧,死死瞪着他。
“你看我能不能打到你们老寨,我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只要老奴不回来,我就一直向北打。”
“等他回来,我早回岛了。”
“知道佟养真的下场吗?用小刀,一片一片把你的肉割几千片下来,到时候有你享受的。”
毛文龙轻蔑地看了莽古尔泰最后一眼,随即转身,喝道:“绑了,押到京师!”
收复义州后,东江军高喊口号,继续追击。
牛毛寨、阎王寨、董古寨乃赫图阿拉与朝鲜国相连的三座高垒,各有数百真奴,数千假奴驻守。
毛文龙率东江军三战三捷,接连收复三寨。
激战两个日夜,义州-朝鲜国边境,全面收复,朝鲜国闻讯,朝野震惊。
......
广宁前卫,西平堡,血战仍在继续。
“将军,镇武堡失守了!”城墙上,一名千总满脸的血迹,哭喊着奔来。
镇武堡,乃西平堡前线哨所,熊廷弼派总兵刘渠率武靖营两万前来支援广宁。
王化贞以刘渠驻镇武堡,牵制后金军。
此时的罗一贯,一只胳膊都已经消失不见,他单手拄刀,听见这个消息,有若惊雷,整个人直接倒了下去。
幸好,那名千总咬着牙将他扶住。
望着潮水般退去的后金军,刘渠与那千总互相扶着,坐在地上,转头问道:
“刘渠呢,武靖营呢?”
闻言,千总脸上不争气地滚落大颗泪水,声音中带着哭腔:“没了,全没了。”
“武靖营两万人,没一个活着的。”
“刘总镇与一名鞑子将领从城墙上跳下,以身殉国了!”
听了这话,周围身上带着伤的西平堡守军,全都默默低下头,但却在心中,更加坚定了为大明而死的决心。
“奴军又来了!”
忽然,一名标兵自各段城墙跑过,众人硬挺着站起身,立在垛口边上。
只见到,城下密密麻麻的奴军抬着云梯,推着冲车,正疯狂向这里冲杀而来。
“放炮,放炮!”罗一贯强打起精神,出言怒吼。
然许久之后,城头依旧寂静如斯。
“怎么不放炮!?”
都司官陈尚仁走来,先是望向城下已经在搭设云梯的奴兵,才道:“炮弹没了,弓箭没了,木头石头,也都扔完了。”
“都没了…”
罗一贯喃喃重复一句,复又癫狂的大笑几声,紧紧握着佩刀,张口道:
“将士们,报国的时候到了!”
“我身为主将,守城不力,愧对皇上圣恩!”说着,罗一贯望向京师方向,遥遥一拜,哭道:
“臣力枯竭,西平堡,失守了!”
言罢,罗一贯扬起佩刀,当场自刎而死。
“将军!”
都司陈尚仁见状,凄惨地道:“奴贼已经破城,没能守住西平堡,无颜以对皇上,这便随将军去了。”
“以死自赎!”
语落,陈尚仁举刀自尽。
在他尸体下方,城门轰然告破,无数奴骑举着鲜艳的旗帜,争相涌入西平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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